漂泊我此生恁多情(171)
木惜迟听了这话,想了一回,也觉有理,叹道:“这么一丁点儿个孩子就这样,可见与生俱来的重情重义。又这么难哄,恐怕长大后也是个倔骨头。”
兰汀一面将满室灯烛点亮,一面回头道:“奴婢记得文娘娘身上总戴着枚玉佩,后来也没随着入葬,公子叫人打听打听那玉佩的下落,不如就收了来留给太子,一来做个念想,二来兴许见了娘亲随身的东西,太子就不哭了。”
第二日一早,木惜迟便将此事吩咐下去,到后半晌就寻到了玉佩,拿来给太子放在枕边,果然就止了啼哭。
韶光似箭,转眼小昱儿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木惜迟教了许久,才总算学会了“爹爹”两字,可一见了皇帝,还是吓得不敢出声。
将近学龄时,木惜迟又忙着张罗给他请最好的太傅。这日,太子课毕归来,木惜迟问他学的什么,又拿他读的文章来看。看上面是罪己诏。
木惜迟点点头,道:“国君无德则民遭难。天下治乱在于一人,得获保宗庙,以微眇之身托于兆民。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见思所不及。若下不能理育众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
兰汀在一旁做针线,闻言笑道:“太子还这么小,您给他讲那些佶屈聱牙的大道理,他如何能懂。”
木惜迟不以为意地道:“昱儿可是陛下的亲骨肉,能和一般的小孩儿比么。”
说着坐下,将小昱儿抱到膝头,“你作为太子,未来的君主,光明社稷都在你身上了。将来若能得贤臣匡助便罢,若不能也切不可为愚臣所误。因此从小就要时时反省,这也是罪己诏的深意所在。” 又问他今日作的文章在哪里。
小孩儿鼓着腮帮说:“我不懂该怎么作。我明明没有罪呀。我最大的不足就是太聪明,太可爱了。”说毕还一脸无辜地耸耸肩。
把个兰汀笑得弯腰打脚。
木惜迟抿唇看着他,半晌捂着额头道:“一个爹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一个娘又是最温婉多情的,两人都那么有分寸,从没见这么疯,这孩子到底随了谁……”
兰汀笑道:“公子嘴上虽嫌弃着太子,实际还不是当心头肉一般疼着。”
木惜迟摇摇头道:“自家孩子,再招人烦也没辙。”说毕煞有介事地深深叹一口气。
初春某日,皇帝携了众贵戚勋胄子弟外出狩猎,木惜迟伴驾随行。
皇帝命一切仪仗从简,不入行宫,以行军打仗的规格,夜晚也宿在帐篷里。
勋贵子弟第一次住帐篷,都十分不惯,连魏铨个老太监都委委屈屈嫌弃床板太硬,地方太冷。独皇帝泰然自若,毫无抱怨。
说起来褚国气象生平,也许多年没有打仗了。可皇帝并未染上一丝骄淫之气,木惜迟看在眼里,万分钦佩。心想师父这一世乃九五之尊,文韬武略,出类拔萃。既是一代明君,又是旷世英豪。心中这般想着,眼神兀自凝望着皇帝,痴痴迷迷。
彼时狩猎伊始,皇帝在队前列眼望群山,在心中规划进山狩猎之途径,忽的回头与他目光相交。木惜迟不禁晕生双颊,便拉着皇帝说道:“陛下,那边有一条曲径,我看少有人行,咱们从那里进山碰碰运气,兴许能猎到些奇禽异兽也未可知。”
皇帝答允,二人遂舍了众人,打马往小路上去了。
到了密林深处,木惜迟就不愿好好待在自己的马背上了,一定赖着要同皇帝共乘一骑,两个人慢悠悠走走看看,一头猎物也没逮到。
木惜迟有几成灵力在身上,耳听得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簌簌地逼近,便不再说笑,全神戒备。又听这声响十分轻巧迅捷,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绝非野兽,似是训练有素的暗兵。
此时胯下的马匹已有些躁动,皇帝还全然无知。木惜迟瞅准了方位,跃身而起,主动迎上。正在这时,只见丛林中忽然冲出一人来。
“小心,有刺客!”
木惜迟及喊了这么一句,眼见那刺客矮下身子,堪堪避过自己,直以迅雷之势奔至皇帝身前,自袖中抽出一柄短剑,往皇帝喉咙刺去。
木惜迟旋身回撤,挡在皇帝之前,与那刺客近身搏斗,仅以一个招数便格了他一剑之势,竟觉得对方并未下狠手,在自己格挡之前就已经弱化了剑势,似乎对自己颇为忌惮。
那人飘然退开丈许,怔了片刻,似乎在犹豫是否要继续,随即一个闪身遁去。木惜迟想要追,但心中记挂着皇帝,又恐怕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遂回头道:“陛下,此地凶险,咱们还是先回营地。”
皇帝却不动。
第146章
皇帝不动,半晌道:“既如此,还是回去为是。”说着调转马头。
木惜迟也牵来了自己的马,默默跟在皇帝身后,时刻提防四周的动静。
皇帝在前头走,方才的一幕幕不禁在脑海中重演。初时那刺客分明直奔而来,下手又狠又快。掠过脸颊的那道剑气十分凌厉,令人头皮发麻,显是下了致命死手。如若不是木惜迟格挡那一下,如今自己已不能站在这里了。
相较之下,在面对木惜迟时,刺客却颇为忌惮,时有掣肘。唯恐伤了他似的。
如此诸般诡异,百思不得其解。待返回营帐,及命搜山,终也是无果。
御驾回宫后,皇帝先时不动声色,只暗暗加紧了宫墙外围的戒备,又命人暗中查访,自己也在心中拟度,却始终猜不透那来者的身份,因中间又牵连着木惜迟,因而更加刺心。
这日一早终于抓到一点信儿,便有亲卫来报:“日前兵部得了陛下的旨意,巡察街面更加留心,便注意到近日城中流窜着一伙人,自称是南来的商贾,通关文碟一应俱全,连买卖契约都是齐备的。”
皇帝问:“有何不妥?”
那亲卫老实道:“正因没有破绽,规矩太过,兵部称从未遇过这般无一丝纰漏的商人,故此才疑心。于是报与了禁军,臣亲自盯了几天,又多方探听,果查出些蛛丝马迹。臣不敢自专,特来奏禀陛下。”
皇帝示意他说下去。
亲卫便说道:“那伙人于上月就已在城西一间酒楼落脚,却不急着发卖货物,只向店家打听都中景况,还说自己的货物都是些金贵细货,不肯市售,只欲卖给权贵之家,为的是善价而沽。店家贪图他的好处,便为其牵线搭桥,助其结交些高官府里的管家买办。陛下围猎时撞见的刺客,怕就是他们一伙的,经由这个渠道才打听到了陛下的行程。”
皇帝闻听,始才松了口气,只要是与木惜迟无关就好。
“但有一处地方臣不解……”
皇帝忙追问:“何处不解?”
亲卫道:“臣不敢说。”
皇帝:“孤赦你无罪,但说无妨。”
“他们中一人,类头目者,昨日夜访漆大人的府邸。”
皇帝忡然变色:“夜访?漆家可还好?”
“陛下稍安,漆家无事,他们密谈了足有两个时辰,其中内容臣不得而知。”
“密谈?”皇帝更加惊疑。“你还查出些什么?”
“目前就没有了。臣的手下还在酒楼和漆府盯着。”
“很好,没有孤的命令,不可打草惊蛇。”
正说着,魏铨进来报说木惜迟带着太子来了。
皇帝使个眼色,亲卫便一闪身从后门躲入别室。木惜迟前后脚就进来了,一面嘴里抱怨说:“陛下的这个儿子哟,我是管不了了,不肯习武,怕读文章,成日价淘气,我是降不住了,我看他就只对陛下还有些个惧怕。”说着就将小昱儿往皇帝怀里一放。
皇帝从没抱过孩子,根本手足无措。
一旁魏铨笑道:“世人都打这么过来。公子不知道,陛下小时候比这位还更淘气,等长大了,懂了道理,还不是成了顶天立地的明君。”
太子原本乐呵呵,一到了皇帝怀里,登时吓得大哭,手和脚虽不敢挣扎,可脸只冲着木惜迟嘤嘤哭泣,好不可怜见的。
“绾儿,他怎么了,为什么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