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43)
木惜迟佯道:“这样人,恐不是咱们阜新本地人。别是那镇子上的流民罢。”
掌柜道:“他从前似乎是大户人家儿的家丁,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失,被撵了出来,幸而有自己的房舍,还不至流离失所。我的伙计有次给他往家里送过一回药。”
木惜迟见说到关键处,反不敢直问。情急生智,大笑道:“好,好,好。如此,太好了。”
那掌柜不解,问道:“公子说什么太好了?”
木惜迟将南壑殊往前一推,道:“实不相瞒。我这位朋友是有钱人家少爷。他去岁娶了个标致媳妇儿,美中不足是一年来无有所出。求过医,也问过道,终究不成。前儿得一位高人指点,令他必要做几桩怜贫惜老的善事,方能感动上苍,赐给他一个大胖小子儿。这老货却正是又贫又老,二者兼具。这不是撞在心坎儿上了么。因而,我才说好。”
南壑殊:“……”
掌柜听说,便也笑了。
木惜迟道:“不若您将这老货家住何方告诉了我们。我们去布施布施。如此,既做了善事,又全了我兄弟的心。”
掌柜的内心里十分不信这怪力乱神之事,但嘴上不好说什么,何况单论起与人为善,倒也使得。是以,便将地方细细告知了他二人。
木惜迟向掌柜道了谢,又向伙计道了乏。同南壑殊出来,直扑目的地。
他们到了地方,很快锁定一间瓦房。只见墙皮破败,与万福堂掌柜形容的样子很合。木惜迟先确定了周围没有结界或是机关。便溜着墙根儿靠近。
窗纸已破破烂烂,从外面很容易看清屋内。木惜迟只往里瞅了一眼便呆住了。
一时间前尘往事铁马冰河地闯了来。
作者有话说:
本周内改个文名。《余念》没有记忆点,而且乍一看有些不知所云。
第34章
木惜迟扶着门框,“明哥,你瞧他可眼熟么?”
“我没见过。”
听到南壑殊这般回答,木惜迟不禁一怔。
对了,眼前人是南壑殊,自己却因想起了前世,顺嘴就叫他“明哥”了。
让木惜迟想起前世的诱因,便是这屋内的老者。他是南明的病患,名叫张材。南明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只是彼时南明目盲,因而南壑殊并不认得他。
凡人的木惜迟初识张材时,张材还是个青年,如今虽垂垂老矣,但模样儿仍认得出。
这下好办了,只要南壑殊出面,不怕他不开口。
木惜迟向南壑殊说明了渊源,后者略一回溯,也便忆起来了。破旧的木门拦他俩不得,二人一齐进去。
“你们是谁?”
南壑殊这时也认出这人的声音,年轻时就是破锣嗓子,过耳难忘。
木惜迟笑道:“张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木晚舟,他是南明。”
张材阴森的面上掠过一丝惊愕,转瞬即逝。
“什么早了晚了,南了北的。我老匹夫怕过什么!你们既敢闯进家里来,我少不得拼个死活!”
说毕便如一头发了疯的老牛一般,红着眼睛向两人冲来。木惜迟慌忙摆手,“不是……别!别!别……”
混乱间,身上一轻,已被人揽在怀里,带着飘出数丈。
一丝冷冽的香气萦上鼻端,似有若无,稍纵即逝。木惜迟一时呆了。以至于南壑殊将其放下时他仍紧紧抱着人家,脸埋在人家颈窝里嗅个不住。
这香气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与自己的生命牵绊在一起。这香气又太陌生了,陌生到像是只在上辈子嗅过。
“你做什么?”
“啊……”木惜迟一惊,红着脸退开几步。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奇了。”
“啊?什么?” 木惜迟心虚地发着抖。
南壑殊道:“张材为何认不出你我?”
木惜迟怔怔道:“是啊……这是为何?”为何这香气如此触动心肠?或许南明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南壑殊又道:“初见时张材正值青年,人间数十年弹指一挥间,如今他已年迈。而你我仍如当初一般模样,或许因此他才不认得。”
木惜迟蓦地醒过神来,道:“二公子,我向来看着您和南明的相貌全然一致,但据我所察,旁人却不这么认为。譬如少主见南明第一面,他只当成陌路呢。您……也觉得我和木晚舟一模一样罢?”
南壑殊垂眸,“是。”
“这就对了,”木惜迟点点头,“阎罗和地府一众小鬼明明见过木晚舟在先,可乍一看我也都认不出来。恐怕这天底下只有咱们彼此能认得彼此。”
说毕,二人垂手默默。一阵寒风乍起,泛出前世今生丝丝缕缕的涟漪。
“咳,此地久留无益。”南壑殊开口道,“咱们应速与大家碰头。”
木惜迟点头答应了。随后南壑殊放出讯号。众人碰面,又悄令小白来认人。小白见了,立刻说就是那老家伙。
既找到了人,事情好歹有了进展。可眼前局面又令大家犯了难。这张材警惕性很高,脾气也着实暴躁。谁都近不了身,更别提问话了。
“你说你认得他?”叶重阳问木惜迟道。
“嗯。”木惜迟点头。
叶重阳往来踱步,片刻又来到南壑殊身前,“你也认得他?”
南壑殊兀自思索什么,并不搭理。木惜迟赶着替他说道:“是的,我俩都认得他。二公子做凡人历劫的时候,曾救过这张材一命。”
叶重阳道:“那很好办啊,正所谓救命之恩昊天罔极。这张材再怎么混球。见了救命恩人,也不能犯浑了。”
木惜迟道:“怀就坏在,他见了救命恩人都不认得了。还要打要骂。”遂又将南壑殊面貌与历劫时不同等语说了一遍。
大家听了偃旗息鼓,又是一阵愁闷。南岑遥忽又道:“你们两个历劫时所用的皮囊不是好好地存在地府么?事急从权,何不就去地府借来一用?”
木惜迟何曾没有想到这个主意。只是他有心病,知道一旦南壑殊入了凡胎化身南明,自己势必不能以真身与之相见,须也要化为木晚舟方可行,否则又会出现上次那等凶险万分的局面。
一个完全换了芯子的南壑殊和一个换了一半芯子的木惜迟,一同出现在众人眼前……
简直不敢想象。
南壑殊不置可否,木惜迟也就不敢表态。
是夜,众人仍旧歇宿在狄宅。木惜迟则悄悄溜进了地府。先到光就居偷看了一眼南明。见他平平整整卧在榻上,半口 活气也无,于是放下心来,又摸去了停放木晚舟棺椁的石室。
木惜迟废了好一番周折才回到狄宅,躺下朦胧睡了不多时,天已大亮。
南岑遥平素是被服侍惯了的,忽然身边没人,勉强应付了这么几日,终究十分不适。因而传信回无念境,将尺素和干戚召唤了来。
叶重阳瞧着规模日益庞大的一众人广袖沐风,衣袂翩跹,虽十分悦目,却也太招人注意。到市铺上买了几身寻常布衣,交给大家换上,又嘱咐收敛仙气。众人依言施为,却独不见木惜迟。
南岑遥道:“许是连日劳碌,今日便睡迟了。苏哲,你去叫醒他。”
苏哲答应一声去了。过不多时,苏哲回来,嬉笑道:“奇了。”
众人问他何故。苏哲道:“木头不在房里,他榻上却有一位美人儿。比杨柳儿还柔弱,比露水还鲜灵。我吹口气,只怕就要飘走了。”
众人听了疑惑,只有南壑殊心内一动,快步一个闪身,已绕至苏哲背后。苏哲也立刻醒过神来,转身紧追上去。
来到房间之内。木惜迟歪在榻上。看见南壑殊,道:“呆子,大冷的天站在地下做什么?怎么不上床来?”
苏哲听见这话,又看到这一幕,浑身的汗毛都飞起来了。跑出去向众人吆喝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