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70)
南壑殊点点头,“连年如数,从未有误。”
南岑遥问:“那这又说明什么?”
南壑殊笑道:“说明蛇巫山并无异样,一切无虞。”
南岑遥喜欢道:“如此甚好,甚好啊。那么壑殊啊,咱们速速上天界向陛下呈报罢。”
南壑殊莞尔,“还请大哥等我一等。”
南岑遥不解道:“何事多耽?”
只见南壑殊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道:“大哥莫不是忘了,我与那人有约。”
第55章
“喔——”南岑遥一拍脑门儿,“是了是了,定在今晚亥时初刻哩。还是我替你们拟的约!”说着,哈哈笑起来。“那没什么打紧,咱们在前面镇子上多住一晚何妨,你就去赴你的约!”
商定了主意,兄弟二人便一路下山,到了有人烟处,寻了一间客栈住宿。
晚饭毕,南岑遥来敲门,南壑殊将他让进屋里。
南岑遥道:“你怎么还在这里闲坐?”
南壑殊笑道:“时辰尚早。”
南岑遥拎起桌上的空茶壶颠了颠,笑道:“还尚早哩,果真尚早,你怎么不修心打坐,倒把这茶吃了一盅又一盅呢?只怕这心里老早就……”
话说到这里,见南壑殊耳尖子红红的,倒不忍再臊皮他,便住了口。
哪知南壑殊倒说:“小弟此来也是受了花影的嘱托,要看牢了你。我这一走,难保你老毛病犯了,对他不住。我回去可不好交代。”
南岑遥听见这话,一惊不小。要知道他二人虽也极偶然的斗嘴取乐,但南壑殊从未开过他和花影的玩笑。南岑遥便因此长久地存着一段心事,认为花影和南壑殊两人,即便没有暗通款曲,也一定有一方对另一方怀有心意。他故而时常变尽法子试探二人。
因着南壑殊素昔谨慎端严,他不易得手,便每每地激刺花影,起先花影一定着急,倒不为他自己,竟是怕污了南壑殊名声。南岑遥因此弄得醋海翻波,自作自伤,以致三个人总也不能好好的在一处。
日子一久,花影把他那些话听得多了,也能自若无闻的。加之添了个木惜迟,虽也十分伶俐可爱,但南岑遥心里的意思,终究人不如故。
到后来,南壑殊竟慢慢被木惜迟缠绵住了心思。南岑遥自然窃喜,只是南壑殊深处的心意,究竟从未试探过。今日忽然听他如此说,倒真出于意料之外了。
南岑遥张口结舌,半日说不出话来。南壑殊明知其意,却也不点破。只提壶斟茶。哪知茶水饮尽了,南壑殊便要出门叫伙计。南岑遥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过茶壶奔出门外,半晌提着滚滚的茶水回来,亲自给南壑殊奉茶。
南壑殊并不礼让,噙着一抹笑,由着他来。
窗外朔雪纷飞,兄弟二人却在屋内以茶代酒,互剖真心。
当真是一派情重姜肱,金昆怡怡。
亥时渐近,南岑遥便催促起南壑殊。“壑殊,你拖到现在,想要守时,只得以神魂驱往了。”
南壑殊笑道:“是这个意思。”
南岑遥道:“那还不速速入境,我来替你护法。”说着,将南壑殊强按在榻上,指着他道:“闭上眼睛!我看你心里越急,行动上越淡定。真是闹不懂你。”
南壑殊笑道:“大哥,这是我的本事,你快学起来。”
南岑遥也笑了,“还是别贫嘴了罢。仔细真个儿的耽误了。”
这里,木惜迟见时辰近了,也坐立难安起来,一则担心南壑殊爽约,二则也怕叶重阳那边出状况。虽然他早先已和叶重阳通了信,对方回信也一口答允。但木惜迟仍难以抑制地忐忑不已。
亥时未至,木惜迟等不得了。盘膝在榻上,正要驱出元魂来。门扉却传来剥啄一声。
奇怪。这么晚了谁会来?
迟疑了这片刻,门上又响了一声。
对方极赋毅力,颇有耐心地一下一下敲击着门。不疾不徐的,仿佛胸有成竹屋内人一定会开门。搞得木惜迟都有了好奇心,想看看这不速之客究竟是谁。
木惜迟果然下了榻,迎着门上被月光照映出的那个高大的阴影,走过去,打开了门。
木惜迟一见来人,吃了一大惊,忙跪下要拜。身子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跪不下去了。
“尊……”
“嘘——”那人拇指指腹在木惜迟唇上轻轻一捻,顺着滑下去,在颈子上摩挲了一圈,又回到下巴上,微微勾起来。“连日送来的吃食还合你的胃口么?”
木惜迟唬怔了,唯有点头而已。
那人的手又绕到木惜迟身后,撩起他一绺乌发,贴在鼻端嗅着。一只靴子已迈过了门槛。木惜迟只得倒退。那人跟着进了屋。硕大的身躯投下一片影子,将木惜迟拢在其内。
一直走到灯下,烛光映着这人的脸面,只见他面相丰润,上唇与颏下留有微髯。
不是别个,却是南之邈。
这里南壑殊先一步到了地府,并未立刻附于南明身上,只在棺椁前来回踱步。
亥时未至,他是来早了。
南壑殊明显地心神不定,时而垂首浅笑,时而又呆立不动。如此这般捱到亥时正,心内已是翻江倒海,还不见木惜迟身影。
来之前,南壑殊已向南岑遥剖白,后者听了十分喜悦,极力主张他今夜就表明心迹。南壑殊本来不愿,架不住南岑遥一再怂恿,不断地添柴,将那一小团火苗蓄积成了泼天烈火。
如此冒冒失失的表白也不知道那人会作何应对。会不会被吓着,或者一口拒绝,并以此为把柄嘲笑自己。当然,这已经无所谓了。总也持着不即不离的态度,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
如此心念百转之下,亥时初刻已过,仍不见木惜迟半点影踪。南壑殊不禁起了疑。难道他猜中了我心内打算,不肯依从。他自己不敢出口,便佯装忘记,故意失约?
如此设想了一回,南壑殊一颗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他再料不到木惜迟此刻已被南之邈制住,口不能喊,身不能动,扎挣得几乎力尽气绝。
这南之邈起先拿好话哄诱,木惜迟一一回绝。他见无用,便凶相毕露,连恐吓带威胁,木惜迟仍旧抵死不从。
两人争执起来,木惜迟勉强接了十来招,抵御了几个回合。终究因实力悬殊而渐渐不支。
南之邈原先还有几分怜惜。到后来被缠的不耐烦,便下了死手。
此刻木惜迟已被完全制住动弹不得,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隔着水雾,狠狠地瞪向南之邈。南之邈平日里觉得这双眼睛十分灵动可爱,但此时却无故让他生出几分恶寒来。
只见他将两指拱起,指尖朝下,挟着狠厉向着那一对眼睛攻去。
第56章
间不容发之际,一条水红的绫子如鬼影一般窜出,霎时间缠在了南之邈手腕上。只一丝错愕,那水红绫子以一股超乎想象的大力拽着他飞起。南之邈身不由己地向后撞去。
南之邈既想要命,也想要脸。抬起袖子遮住面目,转身胡乱使出一掌。不知打在了何处。那绫子受不住。只听“刺啦”一声撕裂成两段,让个南之邈脱了身。
那南之邈虽不曾身经百战,却也狡猾多端。得了这个空隙,再不恋战 ,纵身一跃,钻出一面窗户。逃遁而去。
南壑殊并不去追,径直奔至木惜迟身边,将他搂在怀内。只觉他瘦瘦的身子战栗不已,双手双脚拼尽全力于空中踢打抓挠。眼睛直竖,口沫横流,人已破了胆。
南壑殊脸上被木惜迟抓出几道血印,头发也被打散,却仍死死抱着他。木惜迟脸埋在南壑殊怀里,时间一长,竟渐渐安静下来,最后干哭了几声,没了动静。
南壑殊额角渗出几道汗水,兀自久久不能平静。
他将木惜迟平放回榻上,随后阖目盘膝,将左手双指并拢,在木惜迟印堂处停留须臾,小心翼翼地轻柔抬起。一只琥珀色的魂魄便随着他的手从木惜迟身上缓缓剥离。轻如烟霞,透似水晶。
一炷香工夫后,魂魄从木惜迟身体内完全脱出,堪堪悬在半空。南壑殊伸出双臂,那魂魄便自空中飘下,落在他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