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51)
木惜迟头皮一炸,转身跑到南岑遥屋前,将门板拍得震天响。
南岑遥开门见他只着一件薄薄中衣,身上胡乱披着外衫,脸上堪堪浮着红晕。双眸含泪,嗽喘气促。弱质如柳,娇怯不胜。连忙搂了他肩膀携入屋中。
南岑遥柔声道:“你如今这副身子是凡人之躯,外面寒天腊月,你穿成这样,如何使得!我给你拿件衣裳。”
木惜迟忙拉住南岑遥道:“明哥不见了!”
“什么?”南岑遥回转身来,也诧异无已。
木惜迟:“我方才去他房内,竟没有人,被子都是冷的!”说着跪下道:“明哥是一介凡人,若是遇上邪祟鬼怪,他定无力自救。二公子元魂此刻在明哥体内,少主,您不能不管他呀……”
南岑遥将木惜迟从地下扶起。正在这时,一名弟子匆匆赶来。一见他两个执手相望,哀哀切切,缠绵不已。简直大吃一惊。面上惶惑之色一时掩饰不及。
南岑遥帮木惜迟拢了拢外衫,向那弟子不悦道:“何事慌张?”
那弟子打着千儿道:“弟子有罪,叫张材逃走了。”
木惜迟一听,几欲晕厥过去。所幸南岑遥扶着他渡了些真气,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张材信不过咱们,必定偷偷带明哥去找狄仁了。他只当明哥是神仙菩萨,手眼通天。哪知他不过一介书生。这一去,再撞上妖邪,岂有活路……”
南岑遥安慰他道:“你别心急。南明身上有壑殊的元魂,绝不会有性命之忧。倒是张材,他是肉 身凡胎,若是被邪祟打散了魂魄,就无处得知狄仁的下落了。”
木惜迟捂着心口道:“我如今也顾不得什么狄仁了,你把个明哥好好地找出来,囫囵个儿地交还给我。”
南岑遥答应一声,先扶着木惜迟起身,安顿他坐好。自己赶至屋外巡察一番。回来说道:“有一双很新的脚印蜿蜒出了驿馆,那脚印一脚深一脚浅。张材一条腿得了风湿,走路有些跛。这恐怕就是他的脚印了。仔细看旁边还有浅浅的一对脚印,应当就是南明。我们顺着一路找,一定能找到他们。”
木惜迟听说,忙去看时,果然有两对脚印。看着那浅浅的属于南明的一对脚印,再思及白日里对南明那般作情作歹,木惜迟只觉心碎肠断,悔恨不了。
第40章
南岑遥叫来飞电与尺素,一路护着木惜迟循着脚印追去。那脚印来到一座古刹前便止了。昏暗中木惜迟仔细打量这古刹,只见其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寺门腐朽,已倒在地上。
“这是明哥与我初遇的地方。”
南岑遥讶异道:“果然么?也太过凑巧……”
正说着,木惜迟已进入寺内。浓重血腥气味扑面而至,一个人歪在损毁的神像前,一动不动。木惜迟心下一凉,颤声道:“明哥?”
南岑遥也看到了,飞身赶在木惜迟之前察看那人。
只听他道:“是张材。死了。”
木惜迟向四周寻了一遍,不见南明踪迹,心头略略一松。
南岑遥道:“要找到南明下落,须过问张材的鬼魂。”
两人出来,正要赶去地府,只见黑白无常遥遥向这边走来。
一时彼此见过,南岑遥拱手道:“二位鬼差,我等正要上府上打扰。敢问这个人的魂魄现在何处?”
黑无常还施一礼,道:“正说呢,不知此人系何来头,令二位仙君如此关切?”
木惜迟便赶着说了。黑无常摇头道:“哎呀,我二人正是为拘这张材魂魄而来,竟四处遍寻不着,正愁如何向阎罗大人交待呢。”
南岑遥闻言,默默忖了半日,头微微一偏,视线落在地下两道车辙印记上。车辙尚新,料想才刚离去不久。想这荒郊古刹,能有多少人来此,或许南明被掳了去也未可知。
南岑遥匆匆别过黑白无常,仍旧与木惜迟分别骑着飞电、尺素赶路,追上那车辙印记。
话说南岑遥同着木惜迟一个策马,一个驭鹿,自古刹一径寻来。一盏茶工夫,只见前方一辆马车颤颤巍巍、颠颠簸簸地同向而行。看似平平无奇,殊无异状。木惜迟嫌其碍事,喝命飞电越顶飞过。
正在这时,那马车的后帘被风掀起,露出一个后侧着脸的人,赫然竟是南明。
木惜迟心里一阵急乱,欲要开口呼唤,又瞧见南明身畔还坐着一人,这人拿着一柄银光雪亮的利刃正向南明咽喉要害处来。
“明哥!”木惜迟失声叫喊,同时使尽全力催出一掌,向那人袭去。掌力裹着劲风,直扑而下。那人受了一掌,“啊”的一声惨呼,飞将出去,摔在数丈之外,便不动了。
拉车的凡马受惊,挣脱缰绳,飞奔逃入了道旁树丛中。木惜迟赶上来,逼停了马车,掀帘一瞧,果是南明。只是脸上血迹斑斑,虽被擦拭过,但鲜血仍从紧闭的双目汩汩而落,眼眶深深凹陷下去,原本应在那里的眼珠已不再了。
木惜迟心疼疯了,抖着声音道:“是谁……是谁伤你……”
南明浑身颤抖,意识昏聩,无可言答。
另一边,南岑遥走到那个受了木惜迟一掌的人身边,探了探他的脉息,发现不过是个普通凡人,被木惜迟掌风击中,业已气绝。正自纳罕,恰在这时,有一物从那人手里滚落。
竟是一柄银勺。
南岑遥心中惊疑不定,在四周巡视一圈,又在不远处找到一个瓷碗,已碎成数片,散落在地。
南岑遥赶回木惜迟身边,见他怀抱着南明,口中轻柔呼唤,手掌贴着南明背心,正给他渡真气。
南岑遥掐着木惜迟手臂厉声诘问:“可知你做了何等错事!你……”
木惜迟抬起头,泪珠子扑簌簌落下,答非所问道:“明哥的眼睛被人剜去了。”
眼见南明奄奄一息,木惜迟心痛恍惚,南岑遥一时不忍再说,悄立片刻,命尺素近前,吩咐道:“你好生拉了马车,将木公子送回驿馆。”
尺素不答,只望着飞电。意思说,我是鹿,他是马。既是马车,正经该由飞电来拉。但尺素自来平和温柔,究是应了声“遵命”便依言去了。
这里南岑遥望着他们去了,自己独个儿来到地府。稍待了一顿饭工夫,鬼差提来一个凡人的魂魄。
只听那鬼差冷冷道:“仙君问话,跪着作答。”
那凡人便跪下。
南岑遥问道:“你因何而死?”
那凡人答曰:“小人不知。”
南岑遥又道:“你从何处来?死前见何人,正做何事?”
那凡人支吾不言。鬼差厉喝一声:“细细禀来!”
那凡人方答道:“小人是南来的商贾,领着伙计北上进货,途径覃州地界,见到一座极有年头的古刹,小人进入参拜。不过片时,进来两人,一个半百老翁,一个青年公子。小人本意不愿撞见生人,便隐在角落,只待他二人离去。先时听老翁拉着那公子嘁嘁喳喳说话,小人正不耐烦,这时忽然闯入一个黑影子,似鬼非人,旋风一般裹了老翁在内,小人未及看清,老翁已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那‘影子’还要袭击青年公子,却似乎受了阻。只听说道:‘既杀不死你,便只得毁去你的五识。以免你将所见泄露出去。’说毕,分向那公子的耳、眼、手、舌、鼻袭去。那‘影子’反倒连连大声痛呼,怪声怪气地道:‘你是何人。’说完一阵风去了。
“小人等了半日,没见‘影子’回来,便出去瞧。那公子其余地方好好的,只有双眼被剜去,血流不止。小人的伙计已唬傻了,撇下小人没命地逃走。小人唯恐那‘影子’再回来,忙得扶公子上了马车,又从随身的水囊里接了半碗水,一勺一勺喂给他,想着能救活。
“但不知怎的,小人忽然被一股大力击倒,再就没了意识。直到有两位神差带我下来,小人才知道自己已死了。求仙君查明,小人究竟因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