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73)
木惜迟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忙乖巧地点点头。南岑遥看着他哈哈大笑,十分快意。遂拍着南壑殊肩膀道:“这件差事可算是完了。往后的事我就不管了。”
说完就走了。留下南壑殊和木惜迟两个人在屋内。南壑殊看着他,稍稍向前迈了一小步。木惜迟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起来,忙伸手解开束缚幔帐的锦带。
幔帐垂下来,堪堪挡在两人中间。仅一步之距,两人却里外相隔。
木惜迟盯着帐外那个人影,他一动也不动地僵在当地。木惜迟更加紧张的屏息着。良久过后,那人影才有了动静,转身走了。
木惜迟心里着急,身上却已僵了,半晌才“哗”地掀开幔帐,已没了那人踪影。再一看,那幔帐已被刚才自己那一下子给撕裂开了。
木惜迟兀自怔了一会儿,才觉出心头噔噔乱跳着,直要蹦出腔子来。歪在床上平复了半日,不禁又好笑起来。心道,新居还没搬呢,这就毁东毁西的了。到时一件好家伙什儿不剩,想不搬也难了。
这么想着,竟吃吃地笑了出来。
木惜迟哭了出来。
自从那日来东华宫行了大礼,展拜下去,这小仆役的身份算是落定了。日日忙到脚不沾地不说,天不亮就起床干活儿,主人家多早晚更衣,多早晚吃茶。这里头都少不了他的活计。
南壑殊个头儿太高,木惜迟替他更衣时要踮起脚,手臂还举得酸疼。烧个水弄得满头大汗,好容易烹好了茶,烫了不成,凉了不成。主子吩咐,他要一边吹茶,还要一边用嘴试水温。往往茶温恰好了,一多半已倒进了木惜迟自己肚里。
主人家老大不高兴,板着面孔将那所剩无几的一米米残茶吃完,脸都气红了。
最可怕的是这里规矩多到令人发指。不经请示不得踏出东华宫的大门,设若敢私自外出,一经抓获,彻底禁足。而但凡请示,一定是不准的。
这日,木惜迟正把着书桌的一角,替南壑殊研墨。
南壑殊的书房十分阔朗,比其卧房更大许多。当中一张花梨大案几。案上满扑扑摆着各色宝砚、笔筒。文海内无数的笔,密如松林一般。
鼎中焚着香,紫烟袅袅而起,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木惜迟嘴里嘟嘟囔囔个不住。
南壑殊搁下笔,问着他道:“研墨这等小事,难不成还需念咒?”
木惜迟闻言,翻起眼睛将南壑殊瞅着。
南壑殊哼一声道:“说说看,你嘴里嘟囔些什么?”
木惜迟于是把嘟囔的声音加大,只听他说道:“我好久没出去玩儿了,大家都可以四处玩耍,我却坐牢似的,还要每日服苦役,伺候你这个……”
木惜迟将“男王母”三个字咽下了,他无论如何不敢当着南壑殊的面这样说。于是又大声强调一遍,“我要出去!”
南壑殊冷着声音道:“人人可以出去,你不能。”
木惜迟梗着脖子道:“为什么?”
南壑殊把眼睛看也不看他,道:“因为我杯中无茶,砚中无墨。”
木惜迟跑去给他倒了一杯茶,乖乖巧巧端到面前。南壑殊眼皮也不掀一下。
木惜迟没法,又跪下研墨。手上动作幅度太大,不防有几滴墨汁溅到了脸上。
看他气咻咻的这样子,南壑殊道:“你这么想出门?”
木惜迟抿着嘴也不答话,他脸上挂着墨汁,将一块墨锭没死活地怼在墨床上,舞得如同金刚杵一般。
南壑殊嘴角略抬了抬,道:“擦干净脸,去吧。”
木惜迟不可置信地扬起脸看他,手上却还没停。“您准我出去了?”
南壑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木惜迟喜得无可不可,丢开那可怜的墨锭,一下子跳起来,掉头就要跑。
身后南壑殊忽然闷哼一声,木惜迟不由得回头一看,只见案上刚写就的那一篇字上梅花点点,再一看南壑殊,眉头紧蹙,嘴角挂着血珠儿,十分隐忍痛苦的样子。
第59章
木惜迟唬慌了,忙扑上去从他手里抽出笔,扶他倚着自己,“公子,你怎么样?”
自从做了东华宫的侍童,木惜迟对南壑殊的称呼就从“二公子”变为了“公子”。他原本要学花影、苔痕他们称主上,但南壑殊不准,便只得暂且含混着叫公子。见南壑殊并无不满,于是一路就这么叫下来。
“公子,你怎么了?” 木惜迟又喊了一遍,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可南壑殊痛苦至极,根本无法回话。
木惜迟急得无可奈何,他不清楚是不是南壑殊的什么旧疾犯了。“我去叫花影。”说着,木惜迟起身往外奔去。
“慢着。”身后南壑殊的声音压抑着痛苦,“花影今日不在。”
木惜迟回头道:“那我去找苔痕。”
南壑殊摇了摇头。
木惜迟彻底急哭了:“那怎么办呐?”
南壑殊的声音却稍缓了缓,道:“无妨,我此刻好些了。”
木惜迟回来南壑殊身边,眼泪花花地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啊……”
南壑殊低着头,睫毛抖了几抖,半晌抬起头道:“扶我去卧房。”
木惜迟依言小心翼翼地将南壑殊安顿躺好。眼巴巴瞅着南壑殊。泪珠儿在眶子里转来转去,看着十分稚弱无助。
南壑殊哑着声音道:“不是要出门么?你去罢,我不耽误你。”说毕虚弱地咳了两声。
木惜迟两行眼泪落下,抽着鼻子道:“您这个光景,我怎么能走呢。您坚持一会儿,我找少主来想办法。”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南壑殊一把拉住他手,道:“不必,老毛病了。”
木惜迟急得不行,“万一严重了怎么办?”
南壑殊:“那你就在这里守着我。”
木惜迟听说,只得回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南壑殊被盯得没法儿,只得又断断续续道:“那边的槅子第二层上有一瓶子药,我常吃的……一旦病发,拿水和了服下就会没事……你且拿了来……”
“咋不早说!”木惜迟便忙去找,果见槅子二层上有个瓷瓶。取了药倒出,见此药并不似寻常药丸那般滚圆,而是四四方方的,逆料难以吞咽,难怪要和了水来服。便从槅子后面探出头向南壑殊道:“公子且等一等,我去拿水来和这药。”说毕便飞奔到茶室,那滚水冲了,一股浓郁的苦味弥漫开来。
木惜迟捏着鼻子干呕,心说这东西纵有千般好,千般能救命,难以下咽也是白搭。
翻箱倒柜好容易觅到了一盏蜜糖,木惜迟整盏倒了进去。又怕腻了,摘了片薄荷叶丢进去,想了想,怎可少了他家乡独一无二的香叶天竺葵……
如此这般鼓捣了半日,木惜迟将一碗浓缩无数精华、黑不见底的药端到南壑殊鼻子底下。南壑殊几乎不曾熏晕过去,蹙眉道:“这是何物?”
木惜迟道:“这便是你常吃的那药了,我酌情添补了些材料。”
南壑殊道:“你添补了什么?为何这气味酸甜苦辣俱全,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在里边?”
木惜迟却一味催促南壑殊道:“快喝掉他,管保就好了。”
南壑殊:“管保一命呜呼了才对罢……”
木惜迟极力摇头道:“这里面的君药便是您槅子上的那药,除此外,我酌情添了些补品作为辅佐。都是好东西。”边说边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南壑殊,一副殷殷期盼的样子。
南壑殊无法,只得屏气饮尽了。
这一闹,到了晚间,花影和苔痕也回来了。南壑殊头上冒汗,很有些不受用。花影见这光景,也不知何故,忙叫来了南岑遥。
南岑遥一脸痴笑地被花影牵着赶来了东华宫,一见了南壑殊也就笑不出来了,严肃地道:“壑殊,你这是怎的了?”
南壑殊强撑着道:“大哥,请你设法将我体内的药逼出。”
南岑遥不解道:“好端端的你喝什么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