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我此生恁多情(111)
天帝听毕锊须沉吟,席间便有人令命格星君掌盘推演。星君遂起身请命。木惜迟心慌起来,急急地低声向南壑殊道:“怎么办?快不要让他推演罢……”
南壑殊屈起一膝,正要起身。忽听一人朗声大笑道:“父帝,儿臣来迟,先自罚三杯罢了。”说着人已走至殿心。众人见是太子,便都起身施礼。太子忙道:“众卿不必。”
天帝也说道:“他来迟了,你们还不快罚他,还客气什么。”
宾客们皆哄然一笑。
有仙家便乘势奉承道:“都道太子殿下最是倜傥不羁,跳脱有趣,今日席上不见,小神便私忖必是殿下在哪里享宽闲之野,寓天怀之乐,以致漱石枕流,忘了时辰了。”
太子站在当间,笑道:“本宫哪里有那个雅趣,睡过头罢了。”
天帝也笑道:“琼儿,今日是你妹妹的贺日,你也敢来迟!”
太子道:“正因是妹妹的贺日,儿臣昨夜喜欢的什么似的,不想就饮多了酒,心中畅快,倒头一睡,谁知就迟了。”
天帝道:“不错,本君也觉心中畅快,便不罚你罢。”
众人大发一笑。
太子便上前向天帝施了君臣之礼,然后归座。经此一闹,也便将前事撂开。木惜迟先时紧张万分,眼见众人不大理论了,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众人敬了一巡,天帝也擎杯让一回,笑着环视座下,向南壑殊道:“水济,你身边随扈素来只有花影、苔痕两个,何时多了一个侍童?”
南壑殊起身禀道:“此子系敝府及门弟子。”
天帝道:“喔?既是弟子,如何又做了侍童?莫非也像我们花影一样,倾慕水济你的仙品才德,甘心为仆?”
说毕,看一眼席间相隔不远的花影,自己笑了,大家陪笑一阵儿。
木惜迟听见,忙起身道:“奴才不敢与花影仙上并论。但我家公子的确才德卓著,奴才甚是钦佩,甘愿随侍左右。”
天帝点头笑道:“的确,水济比本君的琼儿还要强上十倍。”
太子与南壑殊遂一齐站起,一个道:“儿臣惭愧。”一个道:“壑殊惶恐。”
天帝又问木惜迟平日修习何种法术。木惜迟说了几个,见天帝神色平平,兴味阑珊的样子,一时求全心起,便不假思索,张口说道:“奴才还修习过衍梦之术。”
一时殿内安静,都侧耳倾听。半晌,天帝问道:“喔,何为衍梦?本君倒是第一回听说,愿闻其详。”
南壑殊起身道:“陛下容禀,其所说实则为敝府一门浅近功法,名为臻境。”
天帝:“既是如此,他为何又说是衍梦?”
南壑殊正要回答,忽然自席间一角传出一个声音,只听说道:“错了,错了。那确系他在南家学的一项技能叫做臻境,不过是化念为无,化实为虚的心法。”说着那人急急走到木惜迟跟前,“可知是你学术不精,未能参悟。故而乱取名字!”
来人却是叶重阳。
天帝道:“前次三邀四请,叶掌门不肯赏脸,怎么竟躲在角落里自己喝闷酒么?”
叶重阳冷哼一声,叉着腰道:“我可不贪图你天族的酒肉。不过我这别洞袋中有六界最后一只鵸鵌,已失落多时。今日你家大摆宴席,我特此来访察访察,看她是否被你们做成了一盘菜!”
在席的宾客听了,都不禁大笑。便有人道:“你那只鵸鵌就正在我这桌上,喏,叶掌门,赏你一只腿子吃吃。”
众人又笑。
这时有个白胡子仙家说道:“衍梦,这名字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的。”
余人闻听,便开始议论纷纷,又有人说道:“玉鼎真人一语提醒了我,似乎已灭族的巫族,就有这一门秘术。”
“这么说来,我也想起来了。衍梦是巫族的秘术。”
“啊?这小童怎会巫族秘术。”
“嗯,是巫族,就是巫族,我也想起来了……”
“……”
叶重阳听见这些谈论,气得面目青白,即拿扇子敲木惜迟脑袋,低声咬牙道:“小惹祸精,胡诌的是什么!”
说毕拱手装笑道:“我说诸位,什么秘术不秘术的,这其实是极其简单的小把戏,正是我教给他的。你们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们呐!”
底下一人道:“我听说这门术法,非巫族的根骨,那是断断学不会的。”
叶掌门敛了笑意,道:“你们这些人,明明自己蠢,学不会,却死要面子,非找些借口……”
话未说完,就听见道:“叶掌门原本就是巫族中人罢。”
“可不是么,叶重阳脱胎于巫族灵珠,本是致阴之躯,虽然出来自立门户,但确是血统纯正的巫族不错!”
“是啊是啊。我怎么忘了他还是巫族……”
“此人不除,日后定成隐患呐!谁能预料他究竟有没有包藏祸心,蓄谋光复巫族,颠覆六界……”
耳听得这些话愈来愈离了宗,南岑遥生恐叶重阳吃亏,忙也起身道:“陛下明鉴,叶掌门早年间已出走巫族,同那里可是完全切断了关系的。只是出身不由己择,不能因此而定其罪啊!”
玉鼎真人摸着自己的白胡子,颤颤悠悠地道:“南少主此话差矣,你不知道巫族血统中生来就有逞凶斗勇的反叛之念,当年不正是他们主动挑起战乱,险些害得六界生灵涂炭!”
此言一出,随即有人附和道:“南少主,汝乃救苦天尊之后,本应与巫族不容水火才是,怎的还替巫族余孽说话呀?”
南岑遥:“不……不……”
还没等“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闻得一女声阴阳怪气地道:“这位南少主可是位多情郎君呢,当年下界一世情劫,难道诸君都忘了不成?那令其情思缠绕,欲罢不休的又是谁呢?”
“是是是,有这件事,我记得那人叫什么临渊先生。”
“临渊先生的真身不正是叶掌门么!他菩提道楹联上还写着:‘临渊休羡红尘事,蓬头粗衣万死轻。’”
“原来有此一节!南少主,你今日要包庇这巫族叛党不成!”
“谁是叛党,我又哪里包庇叛党了,这没有的事……”如此你一言我一语,令南岑遥插不下嘴去。花影见他左支右拙,顾此失彼,急得满头热汗。再视天帝的光景,竟没有要干涉的意思,只得起身道:“列位长辈叔伯,请听我一言。”
众人方渐渐止住,且听他如何说。
花影道:“南少主同叶掌门历劫固然系真,叶掌门乃巫族灵珠亦不为假。此二件无可辩驳。只是各位细想,若叶掌门果有替巫族平反之意,那么万年前的巫族之战,他如何又不曾出力?若他从中作梗,陛下如何容他至今?更休提将其奉为座上之宾了。此其一。其二,叶掌门纵有不臣之心,理应卧薪尝胆,隐秘而发,绝不敢当众露相,他所以不惧在诸位面前放言,正彰显其坦荡磊落,并无藏奸。其三,南少主与叶掌门一同下界历劫,此皆缘分使然,绝非外力可定。今日南少主替叶掌门说情,并无别意,只因其心思醇厚,顾念旧情,也是他重义的好处。”
花影一壁说,南岑遥一壁羞惭愧仄。既感念花影一片倾心解救自己于水火,又愧疚于花影所说的“顾念旧情”等语。他方才怕叶重阳吃亏,才贸然出言,一点也没有顾及花影亦在座,他对叶重阳之情意,皆给花影看在眼里,不知心里怎样难过失落。可即便如此,花影依然肯为他挺身而出,这是何等深情,何等肚量。
南岑遥越想越愧,此间与花影遥遥相顾,想说什么,却又哽咽难言,只得趁人不察,拿袖子偷偷抹眼睛。
花影说毕,满座皆静。半晌,天帝方道:“花影所言甚是,众卿勿要纷争。” 又向木惜迟道:“你方才所言衍梦之术,本君现命你细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