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61)
圣人的脸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奔过去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混账!你这个混账东西!!当初我为什么要留你一条命!就是为了让你这么气我们的?!”
“是啊!哈哈!!当初你为什么不赐死我?!我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你们也不用再见到我这个逆子!我也不用再见到你们这两个虚伪至极的——”
“好!!我这就成全你——”圣人猛地拔出腰间的横刀,雪亮的刀光映得满殿发白。李徽几乎是反射性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祖父息怒!祖父!!”弑兄弑弟再弑子什么的,谁都能想象出来后世的人会如何评价!!祖父怎么能被扣上这样的名声?根本不值得!!
“阿爷息怒!!”李昆、李衡也大惊失色地奔过来,跪倒在李嵩面前将他挡住。被惊呆的李泰终于有了反应,连滚带爬地抱住了圣人的双腿:“阿爷不可!!”李欣等人亦是纷纷跪倒,哭着劝道:“祖父不可!!”
“你们都给我让开!!”圣人举着横刀,却一步都无法上前,不禁急得大吼道。儿孙们都只当作不曾听见,搂的搂抱的抱,丝毫不肯放松。圣人又不舍得踹他们,于是只能举着刀瞪圆眼立在原地,喘着粗气继续大骂逆子。
就在这时候,留在内间照看秦皇后的清河公主忽然哭着道:“阿爷!阿娘醒了!阿娘醒了!!”
圣人立即抛开横刀,轻轻地踹开肥壮儿子,拎着孙子就往里头跑。李泰立刻跟在他后头“滚”了进去。李昆与李衡迟疑片刻,将还在一边嘿嘿冷笑一边哭嚎的李嵩也夹带进去。杜氏等人互相看了看,疾步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李茜娘: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苏氏:白费了十几年的感情,小猫小狗也该养熟了,偏偏人却怎么也养不熟杜氏:敢算计我的女儿,这只是开始而已……
阎氏:三郎就是我的逆鳞,触者绝不放过!
王氏:我们家阿璟和你有什么冤仇?你连他也不放过,还敢让我放过你?!
小郡王:祖父和祖母的眼光真不错~~不知道我未来的王妃有没有这么厉害而又温柔呢。
王郎君:一定会有的,放心。
小郡王:有点小期待呢,( ̄▽ ̄)\\\"
王郎君:^ ^
第51章 临终之言
在灯火的映衬下,秦皇后的气色显得极好,仿佛再也不见缠绵病榻已久的虚弱,仿佛再也不曾有枯槁苍黄的病容,眸光亦是越发清湛无比。众人心中无不一凛,都不由得想到了“回光返照”,惊喜之中便带出了更深的哀痛之意。
秦皇后依靠在清河公主怀里,环视着儿孙们,释然地轻轻一叹,微笑道:“圣人是为着我,才将你们都唤回来的。我开始并不同意,不过,他远比我自己更为了解我——确实,你们都在身边,我便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圣人握住她的手,未语泪先流,哽咽道:“梓童……再撑一撑罢……再有几年,咱们身边一定会更热闹……到时候我便退位,陪着你含饴弄孙……”
“二郎,我能撑到如今,亲眼看着孙儿们娶妻生子,已经心满意足了。天命如此,无须伤怀。退位之类的话,也别再提了,毕竟君无戏言。”秦皇后柔声宽慰他,目光又落在了李嵩身上,“大郎,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恨我?怨我?”
随着她的询问,李嵩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抬起眼的时候,眸中再也没有任何醉意。母子二人遥遥地对视,或许是隔了多少年之后首度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对方,这才发现,彼此再也不复当初的模样。
李嵩嘴唇抖动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秦皇后注视着他,无奈道:“你如今变成这般模样,我又如何忍心看你?我又如何能不失望?当初对你期望有多重,后来对你的失望便有多深。”
“是的,或许你确实该恨我、该怨我。没有教好你,是我的过错;没有劝服你们父亲不可逾矩,不可逾礼,不可因私宠而忽视其他,是我的过错。但我最大的过错,便是支持他立你为太子,只因为你是嫡是长——”
她说出此话,如同石破天惊,不仅李嵩神色猛然变幻,就连旁边的李泰、李昆亦是大为动容。孙辈们更是无不屏住了呼吸,眸光中难掩惊异之色。尤其是对李嵩心怀不满的李徽,更是听得格外认真。
圣人亦是怔了怔,就听秦皇后继续道:“东宫太子,国之储君,必定不同于常人。你一直认为我们待你太过严格,论宠爱完全不及三郎与五郎。但你是太子、是长兄,自当严于律己,又何必与弟弟们计较什么宠爱?而且,爱之深方责之切,对你又何尝不是宠爱有加?”
“你犯一次错,我能原谅,但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我实在不能谅解。我曾向你父亲提过废太子,他坚持不许,最终……你还是被废了,最该怨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因心中不平而生怨、生惧、生怖,进退失据,全无半点储君之德——这东宫之位,你确实不适合。将你立为太子,或许才是害了你。”秦皇后喟叹一声,李嵩怔忪半晌,脸上不断地扭曲,眼中浮动着怨怼,却并未再度口出恶言。
李徽则完全呆住了,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因心中不平而生怨、生惧、生怖”——当年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他这些情绪都闷在心里,没有发散出来,从而致使自己郁郁而亡罢了!!可是,独自被困在封地之中,心中又如何不会生怨、生惧、生怖?!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像祖母这般睿智处事?才能化解那股不平之意?
这时,秦皇后又望向李泰:“三郎,你也不适合有什么野心,闲王不是同样自在么?如今吟诗作赋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也别再多想了。终归,是你们的父亲将你们都宠坏了,忘了自己的本分。兄弟阋墙,最经受不起的并非你们,而是我们二人。你们视彼此如仇寇,就如同在我们心上扎刀子。若是当真孝顺,就替我们多想一想罢。”
闻言,李泰跪倒在她病榻前,一边大哭一边信誓旦旦道:“阿娘放心,孩儿已经改过自新了!!孩儿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绝不会再生出什么妄想!阿娘说的对,孩儿现在的日子便过得不错……轻轻松松的,比什么都好!”
“你回均州之后,时不时便让你父亲和五郎给你送些文士过去,也给你解解闷。均州景致不错,你也别成日待在府中,让阿徽陪着你外出多走一走。天下大着呢,又何必将眼光拘于长安一地?”
李泰连连点头称是,也已经顾不得自己心底的那不止一点的不甘不愿了。
接着,秦皇后又看向李衡,显得分外和蔼:“二郎,这些年你也过得很辛苦……我都看在眼中,也知道你的一片心。你们兄弟几个中,也唯有你,最不需要人操心。日后好好孝顺你父亲和你阿娘罢。”
李衡亦是跪倒在地:“母亲……孩儿宁愿……宁愿还能让母亲多操几年心……”
秦皇后却只是一笑,又对李昆道:“五郎,该说的话,我与你说过很多回了。你们兄弟中间,你的性情其实并非最为光风霁月,但却最适合为太子。不过,论起手段,该慈和的时候慈和,该决断的时候决断,你须得拿捏得当。既不可做得太过,亦不能随意。而且,切记,你是阿弟,须得好好尊重、好好照顾兄长们。”
“是,阿娘,孩儿谨记在心。”李昆红着眼,流泪回道。
“孙儿们都过来罢,让祖母好好瞧一瞧你们。”秦皇后又道。几个孙儿跪在榻前,都早已是泣不成声。她怜惜地望着他们:“你们都是好孩子,莫要教你们阿爷牵累了。万事都不必觉得为难——祖父在,自有祖父为你们做主;叔父在,也有叔父为你们做主。”
李徽口中跟着兄弟们一起答应,心中思绪却沸腾起来:有了祖母这句话,叔父真的会替他们做主么?真的不必再忧心濮王一脉的日后么?不,当然不能只依靠叔父,自己也有该做之事——譬如将幕后那个搅风搅雨的凶手寻出来,为上一世的兄长报仇!若不除掉此人,在他的算计下,难免皇室中还会掀起什么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