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197)
“嫁妆是她自己的!与我们有何干系?!你还能让她拿出嫁妆来给我花用不成?你还能让她拿出嫁妆来给我当陪嫁不成?!阿娘以前分明说过,华州的田庄和铺面本该是算在我的嫁妆里的!!如今居然都给你用了!!日后我可怎么办?!”
“一个小娘子,成日里念着嫁妆像什么样?你如今才不过及笄,再等两年出嫁也使得!两年之内,我给你攒满六十四抬嫁妆还不行么?!”
“你给我攒嫁妆?!说得倒是好听!!你有什么本事给我攒嫁妆?你以为我不知晓,以前你诈阿娘的私房钱,用的都是甚么拙劣的借口?!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兄长的份上,我早便向阿爷和阿娘揭露你了!!同样拜在周先生门下,三郎吃穿用度都俭省得很,偏偏你隔三差五就说要钱花用!你这几年向阿娘要的钱,让阿娘变卖了多少庄子铺面,你可知道?!”
“呵,你简直就是钻进了钱眼里!我不与你计较!!”
“你将阿娘气得昏倒了!要计较也该是我与你计较!!你攀上了杨尚书家,便自以为了不起了?!三郎都说了,其实这桩婚事是你算计来的!杨家看上的根本不是你,而是大兄!大兄是堂堂新科甲第状头,而你算是甚么?凭什么杨家选中了你?!”
“住口!!”伴随着王子凌的怒吼,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随后便是王洛娘猛然爆发的哭声:“你居然敢打我?连阿娘和阿爷都从来舍不得动我,你居然……居然敢扇我巴掌!我一定要告诉阿爷阿娘,让他们替我做主!!”
王昌的脸色一片铁青:堂堂琅琊王氏的儿女,吵嚷起来居然与市井人家无异,若是传了出去,他的颜面何存?!而且,这兄妹二人之所以撕破脸皮,为的仅仅是田庄铺面,仅仅只是“利”而已,又何其鄙俗浅薄?!
王子献眯了眯眼:华州的田庄与铺面都是他的阿娘大杨氏的嫁妆,小杨氏居然曾经许给了王洛娘做嫁妆?脸皮可真是厚得很,想必早就当这些都是她自个儿的罢?大杨氏的嫁妆单子还在他手上,每一样陪嫁之物都必须让她原原本本地还回来!
当王昌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时,内堂之中顿时一片寂静。
王洛娘捂着红肿的脸,恨恨地望着王子凌,哭哭啼啼地告状:“阿爷,二兄只顾着索要钱财,将阿娘气得昏了过去。儿与他理论,他居然还动了手……”
王子凌立即辩解:“是洛娘咄咄逼人,说了诛心之言,孩儿实在是气不过,这才忍不住脾气……”
“住口!!”王昌满是失望地望着他们,倏然觉得他们二人便是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能让他面上有光的王子献。他回过首,看了看王子献——玉树临风,翩翩君子,温文尔雅——这才是他们琅琊王氏子弟的风范。
“阿爷莫要恼怒。”王子献立即适时地温声宽慰道,“他们二人尚且年少,不过是一时斗气罢了。洛娘,你且回院子里歇息,一会儿我会请医者给你看伤,早些敷药消肿。这些时日正该是小娘子出门游玩的时候,你的伤若是好了,便带着湘娘一同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家中的事,原便不该让你来费心操持。”
迄今为止,他从未如此亲近地和王洛娘说过话,一字一句都无比妥帖,简直说进了人心里头。闻言,王洛娘不由得一怔,点了点头,泪水扑簌而下:“大兄,这些日子,我耗费心力都是为了谁……”
“我们都省得,去罢。”王子献朝她身边的贴身侍婢使了个眼色,待她们离开之后,又皱着眉对王子凌道,“子凌,据我先前打听,数十金已经足够置办三十二抬聘礼,或许还绰绰有余。你怎么还短缺了钱财?”
“聘礼单子是表兄帮我参详过的,他的意思自然便是郡公的意思。”王子凌有些不情不愿地答道,“所有的管事都能替我作证,阿娘给的钱财,我都花在了筹备聘礼上,半点也不敢自己拿出来私用。”
“阿爷……你看……”王子献只得摇了摇首,目露难色地望向王昌。
“……”王昌叹了口气,“等你们阿娘醒过来,我再问一问她。只剩下最后八抬,拿出一百贯置办齐了,咱们便能请官媒上杨家提亲,开始过六礼了。”他素来是个不管事的,若让他拿百贯,定然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的。
小杨氏还在昏迷,王昌也无心再与他们说别的。于是,王子献与王子凌便陆续告退离开了。
稍晚的时候,王子献就听说,小杨氏刚醒过来,尚未来得及喘几口气,听闻一百贯之事以及王洛娘与王子凌反目的消息后,立即又昏了过去。
他不禁勾了勾唇角:呵,这不过是开始罢了。
第163章 东窗事发
翌日清晨,王子献等兄弟姊妹四人如往常一般前往正院内堂问安。王昌昨夜并未在内堂歇息,小杨氏又病着,在旁边服侍的婢女们显得格外小心谨慎。王子献若有所思地扫了她们一眼,随后目光落在王洛娘与王湘娘身上。
王洛娘伤得并不算重,脸上的红肿尚未完全消褪,稍微留了些指印的痕迹。她面无表情地把着王湘娘的手臂,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子献身后,对王子凌视如不见。王子凌毫不在意她的冷淡,浑身隐约透着几分焦躁,想来满心想着的都是那一百贯。只是不知,若是一百贯迟迟索要不到,他又会生出甚么歪念头来。
“让他们进来罢。”小杨氏病恹恹地靠在隐囊上,眉头紧皱。虽然她素来保养得极好,但最近心事沉重,又倏然病倒了,到底显出了几分老态。不仅眼角眉梢的细纹更重了些,连乌云似的发鬓中都多了些许银发。当望见气度翩然的王子献时,她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凝了凝。待到瞧见王子凌与王洛娘兄妹二人冷淡的模样后,她更是连心肝都疼了起来。
“我的儿,你们二人闹甚么呢。”她忙将王洛娘唤到身边,将她揽入怀中,又轻嗔着对王子凌道:“二郎,动了手就是你的不对。你妹妹自幼娇养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还不赶紧向她道歉?”
“……”顶着她殷切的目光,王子凌只得退一步,拱手拜下,姿态做得十足,“好洛娘,昨日都是我的不是,你莫要生气了。”然而,若是细看他眼中,却不见丝毫懊悔之意,更别提歉疚之感了。
“兄妹之间也没有甚么隔夜的仇恨。”小杨氏满意地将王子凌也唤到身边,“日后你们须得互相扶助,断不可因着这种小事而起了龃龉。此事若是传了出去,说不得还有人会看你们的笑话呢,你们可甘心?”
王洛娘委屈地红了眼眶:“可是阿娘……咱们家库房中,确实什么也不剩了,账面上连十贯钱都拿不出来。儿实在有些担心,过些时日咱们岂不是要赊账度日?”作为没落世家之女,她其实从未品尝过贫穷的滋味,却对“穷”有着本能的畏惧与厌恶。心心念念自己的嫁妆,也不过是为了求得未来衣食无忧的生活保证罢了。
“你便放心罢,不至于如此。”小杨氏拍了拍她的手,又对王子凌道,“至于你要的那一百贯,我会想法子凑一凑。再等些时日,说不得就能凑齐了。”说着,她的眼圈也微微红了:“二郎,你也该体谅体谅家中的不易了。”
王子凌囫囵着答应下来,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四处游移。王子献微微眯起眼,跟随着他的目光四处望了望,心中玩味地一笑。王湘娘依旧垂着首,作出怯懦之态,不敢多看,不敢多听,更不敢多言。
这时候,小杨氏又轻声与王洛娘说了两句甚么,便示意王子献与王湘娘离开。王洛娘眸光脉脉流动,却扬声道:“阿娘,还是让大兄和湘娘留下来罢。大兄对那位杜郎君……想必应该也有些了解才是……”言下之意,却是她并不完全相信王子凌了。
小杨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勉强笑了笑:“也好。不过,二郎与那杜郎君是同门师兄弟,定然对他更熟悉些。二郎,你且说说,你曾提过的杜重风杜郎君究竟如何?相貌、人品、心性、才华与家境可都有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