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354)
就在李徽与杜伽蓝给李泰、阎氏正式行礼的时候,太极殿中正参加常朝的群臣亦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立在永安郡王之侧的天水郡王李璟。李璟依旧从容自在,回首看了看众臣之后,便感叹道:“换了许多新面孔,几乎都不认得了。”
永安郡王哈哈大笑:“老夫一个都不认得,倒落得清静!”
“确实很清静。”李璟颔首,丝毫没有与角落中脸色格外复杂的自家舅父寒暄的意思。
待到朝议开始,圣人仿佛有些困倦,只指了指李璟道:“景行回来了,这两日且跟在朕身边,待千里归来,再一同为你们兄弟安排职缺。”
李璟却道:“叔父莫非忘了,昨夜若非侄儿将自己送给了族祖父,阿兄恐怕还无法在吉时之内娶得阿嫂归呢。这些时日,便让侄儿跟在族祖父身边,听族祖父教诲罢。”
于是,圣人笑了笑:“也罢,侍奉长辈亦是应有之义。族叔父多年未归京,你不妨奉着他老人家四处走一走。”字里行间,对永安郡王也仿佛极为尊重。
群臣正暗自揣摩着圣人对这位手握重兵的宗室郡王的态度,宗正寺的另一位少卿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禀报道:“圣人恕老臣来迟,方才刚接到嗣越王与河间郡王遣人传信,两位大王都将在明日赶到长安!!”
“噢?”圣人颇为玩味地笑了起来,“一族团聚,确实是件值得欢喜之事。”
第292章 久别深谈
入夜时分,长宁公主的厌翟车终于徐徐驶入公主府,停驻在内院月洞门前。策马在厌翟车畔护送的李璟并未翻身下马,见婢女们将盛装打扮的长宁公主与信安县主扶下车,挑眉道:“时候尚早,我索性回永安郡王府歇息罢。族祖父答应给我腾出一座院落来,或者与十六郎挤一挤也未尝不可。”
“去隔壁休息便是,景行堂兄又何必舍近求远?”长宁公主蹙起蛾眉,打趣道,“该不会你与阿兄见外了罢?昨夜不是歇息得好好的么?”
信安县主也接道:“永安郡王府人口众多,劳烦族祖父命人收拾出一座院子来实在太不容易了。若是顽笑,明日五兄应当赶紧与族祖父致歉才是。何况如今天色已晚,从东边赶到西边都快宵禁了,五兄何必再去打扰他们阖家的安宁呢?还是莫要多想了,去隔壁歇息就是。况且,厥卿阿兄也一直在呢。”
“……正因为阿兄待我们这些兄弟一如往常,我才不愿随意打扰他!他如今可是新婚,若是我实在忍不住,总是不停地去寻他,扰了他与阿嫂相处,岂不是罪过么?”李璟辩解道,“厥卿堂兄能自得其乐,我可是不成的……这些年来,也存了好些话想与阿兄说。”
长宁公主顿时无言以对,叹了口气方道:“既然想与阿兄说话,那便说就是!兄弟之间,扭扭捏捏的作甚?!真没想到,一别经年,你居然成了那种不该多想的时候偏偏多想之人。若是让阿兄知道了,还以为你与他生分了呢!”
信安县主则掩唇笑道:“五兄总算是学会替人着想了,这倒是件好事。不过,何时该如此,何时不该如此,五兄还须得再细细体会才是。去罢,说不得堂兄也正等着你,想与你秉烛夜谈呢。你存了好些话与他说,他又何尝不是如此?眼下京中的形势以及种种,也须得堂兄细细与你分说才好。”
李璟犹豫片刻,转身拨马欲行,猛然又想起今天早晨下朝时,王子献让他日暮之后去王家之事:“等等,且不忙去寻阿兄,王致远上午与我相约,我险些忘了个干净。也不知他如今是不是还在等着我,又有什么重要之事与我说。悦娘,你可记得王家住在何处?依然在延康坊中?”
“你怎么知道王家如今不住在延康坊中?”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阿兄既然已经搬过来了,他们家自然不可能离得太远。若不是永兴坊中的住家都是高官贵族,应该没有合适的宅邸,王致远便是想尽办法也会搬进来罢。如果他们二人当真分开了,一东一西地住着,或许我才会觉得奇怪呢。”
“……”这便是所谓的直觉么?长宁公主似笑非笑地往旁边瞥了一眼:“不必问我,你径直问他便是了。”
兄妹二人立时怔了怔,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见王子献静静地立在他们身后,也不知何时来的,更不知从何处来的,悄无声息,神色一如往常那般淡定从容。信安县主定了定神,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而李璟则露出了极为古怪的神情,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大王迟迟不至,我只能凭着经验过来寻了,果然不曾落空。否则,说不得还须得赶到永安郡王府,打搅郡王安歇。”王子献淡淡地道,转而又望向长宁公主,“可否向贵主借过?玄祺应当还在等着我们。”
“正好,我也想带着环娘姊姊去见阿兄阿嫂。”长宁公主道,“都随我来罢。”
于是,李璟眼睁睁地望着王子献熟门熟路地进入了长宁公主的寝殿,神情波澜不惊,似是一点也不好奇公主寝殿中的摆设等物——就连他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墙上挂着的弓箭,他居然能目不斜视——可疑!实在太可疑了!!
而后,长宁公主不知拨动了甚么机关,柜子轰然洞开,露出一段黑黢黢的密道来。她亲自掌了一盏灯笼,挽着信安县主在前头缓步慢行。李徽则亦步亦趋随在王子献身侧,又见他随手拨弄了一下,外头的柜子随即关闭。
“……”行了数步之后,天水郡王频频前后顾盼,神色千变万化,端的是精彩之极。见当事者依旧淡定,并没有解释或者掩饰的意思,他终是忍不住了,勉强地寻了个话题旁敲侧击:“你似乎很熟悉这条密道?”
王子献莫测高深地瞥了他一眼:“大王有话不妨直言。这种委婉的试探,并不适合大王。”啧,从方才某人的神情变幻,便可猜出他必定是想歪了。就让他歪着罢,权当作令他在家中空等了一两个时辰的回礼。
“……”天水郡王心中霎时间浪涛汹涌:他也知道不适合啊!但这种话能如此直接地问出来么?!问出来之后若是对方不承认,他又该如何反应?直接动手,揍得他老老实实回答?!呵呵,这位王补阙的武力值也不弱,到时候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或者向阿兄告一状,让阿兄来处置?又或者此事连阿兄也知情?!
天水郡王纠结之极,犹豫了半晌,方悄悄地望了望不远处正低低说笑的两位妹妹,轻声道:“你与悦娘为何要私下来往?万一被人发现,于你们的名声也不利。当年的流言之案,难不成你们都忘了个干净?既然你未婚而她早已和离,不妨与叔父叔母直言。成为驸马之后,光明正大的岂不是更好?悦娘嫁了如意郎君,你日后亦是前程无量……”
“大王多想了。”王子献打断了他,依旧淡定,“我不过是借用贵主的密道罢了。大王该惊讶的,应当是贵主寝殿中的密道可直通玄祺府邸之事罢?其余诸事皆是微末小节,完全不值得一提。”
“密道才是小事,你如此坦然地借密道绝非微末小节!谁知道你已经借了多少回了?连里头的机关都一清二楚!!”天水郡王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换了是我,我也会修十条八条密道,随时随地都能避开别人与阿兄来往。听说我日后的郡王府就建在公主府另一侧,少不得也得多修几条密道。往后你若是去寻阿兄,便从我的郡王府走,绝不可再借用公主府的密道,你是否能答应?”
“偶尔事急从权,大王应当能体谅才是。”
“……分明是假公济私!!”
“大王,毫无证据便莫名怀疑,岂不是与当初那些传流言的小人无异?贵主的名声重要,大王言辞之间应当谨慎些才是。”
“我将你当作朋友,才会与你直言。否则,就凭着你此刻的所作所为,作为一位兄长,直接抽你几鞭子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