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38)
宫婢将铜镜挪了过来,秦皇后对镜细看,微微一笑:“我虽是老妇,但也取了两朵花一二颜色,瞧着倒是不错。看来日后可得多簪戴簪戴这些鲜花才是。说起来,悦娘与阿徽剪了这么多花,我一人也戴不完,你们都挑着戴上,让我好生瞧一瞧。”
说着,她便笑吟吟地看晚辈们笑容晏晏地挑着花朵:苏氏挑了樱桃色的重瓣芍药,阎氏挑了石榴色的单瓣牡丹,杜氏挑了海棠色的重瓣牡丹,临川公主挑了朵浅黄色的重瓣芍药,安兴公主挑了朵与牡丹一般无二的火红芍药,清河公主随意簪了朵墨紫牡丹。孙辈们则更加随意,顺手取了一朵戴上便罢了。
秦皇后环视着她们,满意地微微颔首,又将在场唯二的孙子——李厥与李徽唤到跟前,亲自替他们各簪了一朵单瓣芍药。男子簪花多用鲜妍小花,瞧着既风流又无太浓重的脂粉气,很是相衬。两位郎君簪得花朵之后,果然得到长辈同辈的一致赞誉,秦皇后挑花的眼光自然亦是称赞的重中之重。
秦皇后握着孙儿们的手,忽然对苏氏道:“阿厥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罢?在黔州时没有合适的女子,所以一直不曾成婚?”李厥在堂兄弟们中间排行第四,原本他还有一位庶兄,身体一直十分孱弱,夺嫡那几年间便去世了。如今他是李嵩唯一的儿子,却一直未曾成婚,自然令秦皇后有些挂念。
苏氏无奈一笑,回道:“他十五六岁时曾订过亲,对方是黔州小官之女。后来那一家升了官,即将迁转去别处,舍不得女儿远嫁,便将婚事作罢了。”她性情婉约,字里行间并未提对方的任何不是之处,但在场之人又如何听不出来,分明是对方悔婚了。“舍不得”这样的理由,又能瞒得住多少人的眼睛?
清河公主听罢,禁不住怒道:“咱们李家的儿郎,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视的?阿娘,咱们可一定要给阿厥选个好千倍万倍的娘子!让那个短视的人家日日后悔去。”
秦皇后略作沉吟,对杜氏道:“阿杜,你帮阿苏斟酌一二,从京中选出合适的小娘子,适配阿厥。趋炎附势之辈,不作亲家也罢,只选家世出身皆不错的好女子便可。待到阿厥成婚的时候,我会请圣人降恩,也不会委屈了好人家的小娘子。”如此,便是要给李厥封爵的意思了。
清河公主立即脆声笑了起来,挽着临川公主道:“这样的喜事,怎么能少了我们?阿嫂们若不嫌弃,我们也帮着参详一二如何?”
苏氏忙谢过杜氏与两位小姑。安兴公主娥眉挑起,掩住眼中的轻讽之色;阎氏则若有所思地看向李徽,看得新安郡王有些茫然地抬起了眼。
秦皇后并未忽略阎氏的神色,也仔细地打量着李徽:“说来,阿徽虚岁也已经十四了。当年你阿爷在你这样的年纪,便已经娶了你母亲。阿阎,如今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急?在均州时,你们可曾给阿徽定下婚事?可曾给阿徽相看了王妃?”
李徽立即摇首。前世自家阿爷从来不管这种小事,而且新君继位不久便去世了;母亲倒是替他寻了几位均州当地的小世族之女,可惜都不堪为配。最终,他的王妃是未来的皇帝陛下赐下的,与他一样满怀不甘不愿,千里迢迢远嫁而来,终成一对怨偶。
阎氏立即接道:“先前在均州时,阿徽尚是一团孩子气,儿便觉得给他说亲事有些为时尚早。而且,阿欣亦是十五岁方成婚,他也不必太着急。不过,如今身在长安,确实是相看小娘子的好时候。少不得,还须得阿家、弟妹与小姑们帮着瞧一瞧了。”
秦皇后望了她一眼:“阿徽年纪尚幼,确实不必太过着急。阿阎,你回去后先仔细斟酌罢。待阿苏阿杜她们几个忙完阿厥的婚事,再来帮你相看阿徽的亲事。此外,阿苏,茜娘已经十三,也该为她考虑一二了。”对于李茜娘而言,嫁在长安便意味着不必回黔州,自然是她最好的归宿。
苏氏听出她的言下之意,轻轻点头:“阿家放心,儿省得。”
阎氏亦明白秦皇后并不欲插手李徽的婚事,便是默许她给阎家的小娘子一个当郡王妃的机会。然而,她却并不需要这样的机会,更不会再一次给阎家为了利益舍弃家人的机会。她看向李徽,淡淡地笑起来:“阿家放心,儿明白。阿嫂相看媳妇的时候,可否容我也去凑一凑热闹?趁着机会,正好看看各家的小娘子们。”
李徽看了一眼双颊微红的堂兄李厥,正想着自己是否太淡定了些,便听自家母亲道:“到时候,我将阿徽也带过去看看。既然是他选媳妇,当然须得他自己取中了才可。”又听苏氏道:“确实该如此,阿厥也该在场才是。他们堂兄弟二人一起去,也不至于太过突兀。”
在长辈们意味深长的笑声中,李厥略显苍白的面容上已经染满了红晕,李徽则不知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该作何反应是好,只得作毫不在意状。殊不知,两人这样迥异的反应,也坐实了他根本还未开窍,连知好色慕少艾亦是浑然不觉。
阎氏瞧着他,笑得弯了眼。
长宁郡主眨了眨眼,忽然道:“儿也要去相看阿嫂,替兄长好好看一看。”
杜氏禁不住轻嗔,伸出纤纤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凑什么热闹?”
“这种热闹,为何不能凑?”长宁郡主觉得不满,轻轻哼了一声,拉着李徽认真地问,“阿兄,我替你选阿嫂如何?”
“好!”李徽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对自己的王妃没有任何想法,母亲满意当然最为重要——能让小堂妹也欢喜,日后与兄弟姊妹往来时便可融洽和乐,自然更不错。
闻言,一群王妃公主笑得越发欢畅了。见众人笑不能抑,大有调侃他们兄妹二人的意思,李徽索性便对秦皇后道:“祖母,孙儿带着悦娘去街上走一走,去去就回。”待秦皇后含笑答应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带着长宁郡主出去了。而他们身后,再度传来一阵欢笑之声。
堂兄妹两个来到宫门前后,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去何处游玩是好。思索半晌,李徽低声道:“你听完平灭逆贼的传奇之后,不是一直对我的好友王子献很好奇么?他如今正在国子学中读书,我带你去会一会他如何?”
长宁郡主立即连连点头,兴奋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 李厥:=/////=,要,要娶娘子了
李徽:→ →,听说我也要娶娘子了╮(╯-╰)╭
王子献:= =,是吗?说好的我是濮王府的人呢?
李欣:呵呵,你想得太多了
王子献:^ ^我明白了
李徽&李欣:你明白什么了(⊙o⊙)?
第33章 国子学前
大唐官学共设六学二馆,弘文馆位于太极宫,崇文馆位于东宫,其余六学皆散布在宫城周围的里坊之中。国子学作为六学之首,便建在宫城之西的布政坊内。虽说能入国子学者皆为三品以上高官子弟,家学渊源深厚,私下便能延请有才之士教授族中子弟。但国子学素来以名士为国子博士,又以贡举优异者为助教,故而不少高官子弟依旧很珍惜进学的机会,学中风气亦较为清正。
时近正午,琅琅读书声渐渐降低消失的国子学内,王子献依旧默默地读着《左氏春秋》。他前后左右的书案边都已经空无一人,宽阔的书堂内只余寥寥数人,却没有任何一人有意与他交谈。他也浑然不在意,一面回味着国子博士所言,一面将自己所思所想批注于帛书之侧。
就在此时,负责洒扫学庙庭院的一位庙干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低声道:“王郎君,学外有人寻你。”庙干虽然做的是仆从之事,但也算得上是流外官,不能以等闲仆从视之,平时亦是轻易不能得罪。
王子献只得起身,朝着他行了一礼,微微一笑:“不知寻我的是何等模样的人?”寻他的人——目前他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李徽。不过,李徽身为新安郡王,何须庙干前来传话,只管进入国子学便是,大概也无人胆敢阻拦。倘若来者并非李徽,又会是何人?
“是位小郎君。”庙干露出带着几分深意的笑容,接过他给的辛苦钱,转身便离开了。王子献直觉他的笑容有些古怪,但也只得往国子学外行去。此时,他已经感觉到身边没有随身仆从的不便之处。若不是庆叟与曹四郎都已经被他派了出去,他又怎会对国子学内外发生的事皆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