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44)
“既然堂兄已经相中了,应当立刻告知长辈才是。”定了定神之后,李徽便道,“免得长辈们猜错了,错点了鸳鸯谱。”见秦筠似是对隔壁的杏园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又道:“阿筠跟着堂兄回去,和长辈们好好说一说这个好消息。我们两个就等着堂兄大婚,给兄长当傧相了。别的不说,至少能帮兄长挡一挡棍棒。”
李璟连连点头:“这牡丹苑倒是个不错的地方,饮宴才开始呢,兄长就已经相中人了。日后轮到我们选王妃了,也在这牡丹苑里举行宴饮,说不定也能遇到合意的王妃!”少年意气,眉飞色舞,充满了对未来的欢喜。
李徽瞧着,不免有些羡慕他的生气勃勃。然而,转念一想,心中又是一哂:自己如今这样,又有什么不好?能够在阿爷与母亲膝下尽孝,能够与兄长互相关怀,还能够结识知交好友,都是命运给他的补偿。而且,经历了前世那么多事,他的性情方被狠狠地磨砺了一番。也终于认清楚了——只有谨慎小心一些,才是濮王一系能够长久的生存之道。至于越王一系,他若能改变自家的命运,或许才能试着改变其他亲人的命运。
李厥到底脸皮薄,耐不住堂弟妹们的打趣,便带着秦筠回了牡丹苑中。临别之时,他不忘殷殷叮嘱三人早些回来。李徽几个口中答应得很爽快,转身的时候却互相笑了笑,不约而同地将方才所言抛到了九霄云外。
待他们来到杏园时,外头果然围了好些国子学的学子。李徽看着许多人都觉得有些面熟,偏偏却不知道名姓。李璟则认识不少人,主动过去问询。长宁郡主左顾右盼,也只发现阎八郎等几个郎君,遂忍不住问:“阿兄,王郎君在不在?”
李徽也正在人群中寻找王子献,闻言便道:“像是不在。”
“璟堂兄都有认识的人,咱们俩认识的却不在……就像是咱们被扔下了似的。”小家伙有些不满意,又嫌弃地望了一眼阎家的郎君。她不喜阎家的小娘子,这种厌恶又传到了她们的兄弟们身上。“今天是休沐么?我怎么记得不是?他们……他们这是逃学!哼,还是王郎君勤奋,态度端正。”
“这种话都是跟着叔父学的罢?”李徽禁不住笑了起来,“大家都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而且,若是平日里足够努力,日积月累,歇息一两日倒也无妨。我倒是宁愿子献也能过来,这几天都忙着,顾不上去看望他。”
这时候,两人身后传来熟悉无比的声音,含着笑接过话道:“惭愧,我也一直都忙着学业以及收拾新院子,顾不上去王府拜访大王。”
堂兄妹二人转过身,就见穿着一身淡青色交襟大袖袍的王子献缓步而来。时人都爱穿圆领袍或翻领袍,因爱骑马之故也多穿窄袖,如他这般穿着的少年郎已经较为少见了。而他生得俊美挺拔,举止优雅有度,穿起这样的大袖长裾,越发显得风采斐然。
“你……”李徽看了看他过来的方向,“莫非方才去牡丹苑寻我了?”
“是,刚来杏园外,就听说隔壁举办宴饮,新安郡王、天水郡王都在,我便想着去见一见你。谁知在外头守着的仆从不愿意传话,只得又回来了。想不到,竟然有意外之喜。”王子献回道,特地给长宁郡主行了一礼。
小郡主决定选择性地忘记自己方才说的话:“原来是错过了,那就正好一起来看新进士。他们都进去了么?”
“都进去了,拢共也就十来个人。新进士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因有些才华而自高自傲而已。也许等到了朝堂上之后,他们就会知道,一年又一年的新进士,他们也不见得比别人高明多少。”王子献回道,语中并没有艳羡之色,亦没有佩服之态。
“今次进士科不是有一位甲第进士么?据说是位很年轻的状头。”李徽道,“而且出身似乎也颇为不错,连宫中都到处在谈论他。我们今日来,就是来看他的。他不过及冠的年纪,一定会被指为探花使。”
王子献看了他一眼,难得地并未接过话。他当然也知道这位甲第状头,国子学的同窗们几乎都是来看他的。连长安城内也不知有多少百姓正摩拳擦掌地等着这位新任探花使出现。
“……是杨家的人。”长宁郡主的兴致忽然便淡了几分,“阿爷提了不少回,我也想看看他到底生得是不是三头六臂。”
“弘农郡公杨家?”李徽略作思索,顿时了然。弘农郡公杨家即弘农杨氏的大房,顶级门阀士族之一。世族传承数百年甚至于千年,弘农杨氏的底蕴自不必言。不过,令他们家名扬天下的却是某一支旁系竟然时来运转做了皇帝。虽然前朝国祚短暂,但毕竟是先朝皇室,于是名声越发传扬开来。
他们李家与杨家曾是关系极近的姻亲,圣人须得唤前朝末帝一声表舅,故而对弘农杨氏颇为优容。光是当今圣人的后宫中便有两三位杨氏,其中一位便是弘农郡公杨家之女,封为德妃,生了安兴公主与淮王李华。而太子李昆的一位良娣亦是杨德妃隔房的侄女,生下了太子的长子与次女——长子刚满五岁,而次女尚在襁褓之中。
如今杨家又出了一位年轻的状头,无形之中亦是给杨良娣撑了腰。便是太子妃杜氏并无他意,敏感的长宁郡主或许也已经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对这位状头心生不满之意罢。
李徽前世将死的时候,记得这位杨氏正仗着生子之功与另外一位宠妃争夺后位,简直要将整个朝堂都搅进后宫风云之中。想来,那时候杜皇后应该已经病逝了,而且并未留下嫡子。所以,他对长宁郡主一直都存着怜惜之意。人心素来有偏向,对弘农郡公杨家亦是自然而然没有多少好感。
于是,他略作思索,便安慰道:“甲第少年状头也并非举世罕见。”
“……阿兄骗我……阿爷都说了,他是咱们国朝头一个这般年轻的甲第状头呢。”长宁郡主撅起嘴。
被揭穿的新安郡王依旧面不改色地接道:“立在你身边的,才是咱们国朝未来最年轻的甲第少年状头呢。”
于是,堂兄妹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子献身上。“被甲第状头”的王郎君不由得怔了怔,顿时觉得压力陡增。
作者有话要说: 小郡王:( ̄▽ ̄)",甲第状头又算啥小郡主:阿兄,我年纪小,你可别骗我。甲第状头很了不得的!
小郡王:( ̄▽ ̄)",真的不算啥,你旁边,就是咱们大唐未来最年轻的甲第少年状头。你看,活的。
王郎君:……= =||||(等等,我好像没有这种雄心壮志……)
小郡王:(★ ω ★)
小郡主:(★ ω ★)
王郎君:……我会尽力而为的(事关男人的面子,就算是头悬梁锥刺股也要办到!!!)
第38章 目标远大
自幼以来,王子献便下定决心,必须通过考进士晋身。究其缘由,不过是为了令自己的美名更盛,借此渐渐地摆脱父亲与继母而已。而且,对于商州王氏而言,一位少年进士定然比没什么长进的县尉价值更高。无须他刻意相求,嫡脉族长也会尽全力保护于他——唯有用宗族之力,方可与孝道这样的礼法抗衡。
假如他得到家族相护,又美名远扬,王昌和杨氏便是想伤他害他,亦是无从下手。到时候,全族之人恐怕都会恨不得将他们按下去,免得他们妨碍了商州王氏的前程。便是他生出什么本不该有的念头,不必自己动手,也自会有人为他分忧解难。
然而,取中进士是一回事,考取甲第状头又是另一回事了。甲第难得,全凭当年贡举士子的才华决定。若是士子们的才能庸常,很可能连续数年也不会出一位甲第;若是俊杰辈出,可能一年中有好几位甲第。甲第状头不仅仅意味着一年省试之首,同时也意味着才华出众,绝不会输给那些风风光光的甲第前辈后辈。
取中进士,王子献很有自信——左右也不过是再磨两年的事,以他丰富的游历经验,作几篇言之有物的策论亦并不难。取中甲第状头,他却觉得十分艰难——毕竟,他自幼向学的先生都非什么名家大儒,所学皆是自己下功夫,见解并不算深入。而且,自己还一直心怀杂念,不得不分心处置各种事情。再反观那些甲第才子,哪一个不是天资出众,又有哪一个不是自幼拜名师,一心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