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医术养夫郎(75)
裴昂张口欲言, 却欲言又止, 悄悄搡了搡步故知, 示意步故知快说些什么劝一下魏子昌, 但不想步故知竟也异常地沉默了。
魏子昌对着他们二人拱手一礼:“再谢过裴兄昨夜宴请,改日寻得机会, 魏某定将酬报。”
说完,转身便离, 就在他走到门前光下时,步故知突然开了口:“难道尊严比令慈的性命还重要吗?”
他半抬的脚步顿住了,强光刺入他的眼, 令他不禁垂下眼帘,但无法遮住阳光的灼热之感。
步故知起身, 却没走近,只在原地,声音沉静,不含一丝情绪:“你比任何都清楚,一时的委曲求全换不来令慈一辈子的安稳,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还是说你真的妄想魏家大夫人会先与令慈而死,还是妄想她有一日能大发慈悲放令慈一条生路?”
魏子昌藏在袖中的手攥成了拳,眼中也渐有湿润之感,这令他曝在强光下的眼能稍微好受些。
步故知渐渐走近魏子昌,但停在了门影暗处,门檐的影似一道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若你为奴就能换得令慈安稳一生,想必你也不会怜惜自己几十年的前程,我们也不会在此多言置喙,可,现如今,令慈真的过得好吗?”
“不说魏府后宅之阴私究竟有没有继续折磨令慈,就说亲子因自己而放弃了大好前程,自此蹉跎,甚至会蹉跎一生,试问哪个母亲会理所应当地接受如此的‘奉献’,会心安理得与亲子同为家奴,会不责怪自己的拖累,会没有一刻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去成全?”嬿陕听
魏子昌倏地转身,长时间的光照令他睁眼也是一片黑暗,一声似发泄,似怒吼:“够了!”
步故知没有被魏子昌吓到,而是坚定地站在原处,语出赤/裸而直白:“魏兄,你真的以为你自以为是的牺牲就能救回你的母亲吗?”
魏子昌觉得浑身都在发烫,他抬眼看向步故知,却只能看得见模糊的黑影:“你知道什么?你究竟知道什么!”
步故知却在此时冷笑了一声:“知道你珍惜孤高的尊严而不愿救生母出苦海,知道你每日都沉浸在自以为是的牺牲而自我感动,知道你蒙蔽了双眼不肯去看生母的苦苦挣扎。”
他近乎残忍地揭开魏子昌苦苦维持的一切:“不是魏家大夫人不放过你生母,而是你,魏子昌,在逼你生母去死!”
魏子昌因怒吼而有些狰狞的脸突然变得无措,攥紧的拳也渐渐放松,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骨,虽还是站在那儿,但无端让人觉得,他已是强弩之末,只要再有人轻轻一推,他就会立马倒下。
裴昂心有不忍,悄悄走近步故知,扯了扯步故知的衣袖,低声道:“步兄未免太过伤人了。”
步故知却扬言以回:“伤人?是我在伤人,还是他魏子昌在伤人伤己?”
他语似咄咄,分明没有近魏子昌一步,却气势迫人,如千斤之均朝魏子昌砸下:“你当真看不到令慈的眼泪令慈的自责吗?还是你那可笑又可怜的自尊,已经彻底蒙蔽了你的双眼你的心?”
久久的静默,就连风吹树叶的簌簌之声,此刻都像炸雷惊响。
魏子昌几乎要站不住了,就连呼吸都似刀割,喉咙泛上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分明眼前不再是黑晕一片,但他还是看不清步故知的身影。
良久,他已是弯身哽咽不能言,裴昂想上前搀住他,却被步故知拦住了:“他若是还不清醒,只当他死了,我们也不必再管他。”
裴昂站在他二人中间,一时竟有些进退两难,他虽觉得步故知说的在理,却也知道士人之骨,有时确实是重于一切的,不免想为魏子昌开脱两句:“步兄啊,我们都是自小饱读圣贤之书的,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即使魏兄的自尊有些不合时宜,但也不是不可理解,至少魏兄愿意为了生母放弃自己的前程,这也符孝道所言啊。”
步故知又是一冷笑:“辱?什么是辱?是魏家糟践他们母子二人同为奴仆是辱?还是你我好心救他的生母出苦海是辱?还是让他的生母住在裴县令亲侄府上是辱?”
裴昂接不了话了,他也不明白为何魏子昌宁愿在魏家为奴,也不愿接受旁人相助。
步故知:“我来说,是他魏子昌牢牢扯住了那一张最后的遮羞布,即使在魏府中再为人糟践,那也是他们自家人的恩怨,我们外人说不了什么,况且明面上,他还是魏家的三公子,但一旦接受了外人的帮助,离开了‘自家人’的掩饰,那便是嗟来之食,是大大的羞辱!是他攀结权贵的证明!”
步故知绕过了裴昂,站定在魏子昌面前:“魏兄,你告诉我,究竟什么是辱?”
但瞬即,他又叹道:“好一个士可杀不可辱,即使对你来说,接受外人的帮助,就是一种羞辱,那古有公子重耳为质,有勾践为奴卧薪尝胆,有韩信受胯下之辱,难道,受辱之后就不成君子不成伟人了吗?”
魏子昌缓慢的抬起头,眼白已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有些骇人,他话出有些虚弱,却隐隐比之前多了几分坚定:“不是,不是辱,不是你们辱我,是我,是我在辱我自己。”
裴昂见机搀住了魏子昌,步故知没有阻拦,反倒是偷偷舒了一口气,但还是强撑着肃色:“那之后呢?”
魏子昌抽出了被裴昂搀住的手,对着步故知与裴昂深深一揖:“魏某恳求二位能施援手,救我娘亲脱离苦海,此恩永世铭记于心,即便日后需魏某上刀山下火海,魏某也一定在所不辞。”
步故知与裴昂都彻底放松下来,刚想扶起魏子昌,就听得门外孔老大夫的脚步渐近:“不错,倒是个知错能改的孩子。”
魏子昌明显是听出了孔老大夫的声音,身形一顿,微不可见地又沉了沉身。
孔老大夫站在了魏子昌的面前,用已然有些苍老的手扶起了魏子昌,浓重的药香扑面入鼻,让魏子昌更是清醒:“站直了与老夫说话。”
魏子昌也顺势直身,却不敢直视孔老大夫,若说他真的有辜负谁,那首先便是他的母亲,其次便是孔文羽。
孔老大夫捋着花白的长须,正式打量了魏子昌很久,才叹道:“模样也好,学识也好,就是性子古怪了些。”
裴昂被孔老大夫选孙婿的模样逗笑了,却不敢笑出声,躲到了步故知身后。
步故知也没想到孔老大夫竟还会考虑魏子昌,有些惊诧地挑了挑眉,但很快又意识到,怕是孔文羽表露出的对魏子昌的喜欢,已经足够让孔老大夫妥协了,才能够使得孔老大夫“不计前嫌”地再给魏子昌一次机会。
不过,他们谁都没见过这种场面,默契地都闭口不言,只等孔老大夫后话。
孔老大夫不断地捋着长须,像是在思考犹豫着什么,但很快,他下定了决心:“老夫就不跟你们年轻人一般拐弯抹角了,就直问了,你可也看上了小羽?”
魏子昌才从巨大的心理震撼中缓过劲,却没想到后面还有如此大的冲击等着他,顿时有些支吾:“我...我...”
孔老大夫见不得他踟躇不言的样子,挥了挥手:“不要说什么文绉绉的东西,老夫就问你,看没看上小羽。”
魏子昌身如石化,偷偷看了孔老大夫一眼,见其中已有不悦之色,又是一颤,抿紧了唇,终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