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医术养夫郎(70)
步故知似是领悟到了什么:“先生之意,是另有势重者支持今上?”
祝教谕点点头:“当年为师也不过才入仕途,其中隐情无从知晓,只是知道自今上继位之后,国师之权便越来越重,而国师,便是巫医。”
“再往前说,先帝晚年,极其看重巫医而寻长生,甚至封了个国师,先太子也因此与先帝多生龃龉。”到此,便不好再说了,而步故知也是明白了,这皇室秘辛怕是与巫医脱不了干系,而今上也多半是由国师支持上位,自然在掌权之后,会支持国师代表的巫医。
但步故知并不信今上会完全不知巫医之弊:“学生不解,仅是为了回报国师,又何须在全国扶持巫医独大?先帝晚年不也没如此吗?”
祝教谕沉吟片刻,缓缓叹道:“这便要说到第二条了,虽然国师能支持今上承嗣,但这不代表先帝诸子就能甘心俯首,而国师再有权势,也不出京城百里。今上虽命先帝诸子即刻就藩,然也只缓解了一时之危,诸王在各地并不安分。”
他徐徐摇了摇头:“于是,国师提议,在全国各地扶持巫医。”
步故知逐渐攥紧了拳:“也就是说,巫医并不是单纯的术医之士,而是国师延伸到全国的爪牙。”
祝教谕:“不错,巫医犹如国师的一双双眼睛,盯紧着束缚者诸王,并且巫医也能在全国敛财敛势,这四十余年来,不仅有大笔的资财输往国师府,并且随着巫医越盛,百姓对国师的崇信便也越高,而今国师在朝中虽不入官阶,但早已凌驾于百官之上!”
他不仅有些痛心疾首,语有哀哀:“如今,谁人不归顺与国师,就难在朝中立足,蠹虫啊!蠹虫啊!”
步故知突然明白了祝教谕缘何在这小小的东平县,但不忍再说。
祝教谕的院子正是坐南朝北,院外便能见北天,而此刻祝教谕正望着那个方向:“经过这四十余年,虽再无诸王不服,但...”他轻笑一声,似有冷意:“但今上也再不能管束国师,甚至多为其掣肘。”
步故知不禁正坐:“可现今,一定事有转机,先生才会收学生入门下,对吗?”
第63章 饮鸩
院外北天渐有淡云聚拢, 风起须臾,云卷云舒,诡谲不定。
祝教谕闻言敛了面上冷意, 缓了神色:“故知未免太过妄自菲薄, 以故知之才,无论何种境况, 为师都是愿意为你之师的。”他语有一顿:“毕竟故知聪慧如此,为师话还未露其意, 故知便能猜到, 事已有转机了。”
步故知并未因祝教谕的夸赞有任何自得之像,而是一如往常般静坐在那,只有眸中神色如风过吹皱了平静的湖面,渐起波澜。
“今上扶持巫医挟制诸王,无疑是饮鸩止渴, 朝中多有不满, 就连今上...”祝教谕缓缓摇头:“恐怕也早有悔意。”
“可国师已不是先帝在时以长生之术媚上求存的小小巫医了, 而是如今朝中,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甚至,翻云覆雨, 直逼皇权。”祝教谕凝着木匣的一角,似在出神, 只是眸中透露出的愤恨之意,暴露了他真实的心绪。
他原以为,归隐桑梓*, 只做个学中教谕,闲时仿照五柳*, 事农定性,就能让他忘却庙堂之弊,可枉读几十载圣贤书,又令他如何甘心。
所幸,朝中积势已至,也所幸,东平县中,还有个步故知。
祝教谕话锋一转,却直指关键之处:“今上子息不丰,膝下仅有三位成年皇子,且并无嫡子,其中大皇子景王*养在皇后宫中,三皇子成阳王乃贵妃所出,四皇子汉安王乃贤妃所出,储位未定,故都未就藩。且今上龙体每况愈下,现今朝中多忧虑储君之事。”
话至此,祝教谕看向了步故知。
步故知略微蹙眉而思:“先生的意思是,现在朝中的局势就如四十余年前一样,国师若想再续权势,就必须扶持一位如今上般支持巫医的皇子?”
祝教谕缓缓点头:“不错。”
这番话倒像是在让步故知入朝后钻研储位之争,可他直觉,祝教谕并非是如此肤浅之意。更何况,国师巫医之害,早已深入全国骨髓,透入了每一村每一乡的血肉,若只是换个反对巫医的皇子当皇帝,就能解决一切问题,那今上亦早可除掉巫医之弊,不必为其掣肘。
当今巫医之害的根本,早不在于上位者的思想,而在于,这四十余年来,天下百姓大多已对巫医有了崇神般的信仰,换句话说,现如今,最得民心者,不是宸极殿中的今上,而是国师府里的国师。
而这,才是巫医之弊难以根除的真正原因,也是正因如此,就连今上也对国师无可奈何。
步故知斟酌着话,将心中所想告知了祝教谕,引得祝教谕连连颔首。
“故知啊故知,如今京城之中,多少重臣混沌于此,只汲汲于储位之争,鲜有见微知著者,而你,远在成州东平,只听了为师几句,就能直指其中肯綮,天道如此,天道如此啊!”祝教谕捋着长须,眼中凝重渐渐化开。
朝中重臣之所以混沌,是因为他们多是久居廊庙者,目之所及只见权势,而不见百姓疾苦。可步故知从不在乎朝中权势如何,他只在乎,身为医生,能不能照顾好每一个患者,能不能真的担起医师之责。
祝教谕逐渐缓了捋须动作,语有迟凝:“不过,若是真让国师再扶持了一位支持巫医的天子,那要想除掉巫医之弊,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步故知久久没有应话,再开口,也没有如祝教谕所料般询问朝中夺嫡之势:“学生明白了,其实真正的为官之道,不在于如何逢迎今上喜好,也不在于如何周旋众臣关系,而在于,如何能替天下的百姓争一个无病无灾的未来。”
祝教谕又再一次被步故知的思想震撼到:“虽然为师不支持你参与夺嫡之事,但终究,若是能有个同样反对巫医的天子,自然会有利于我们除掉巫医之害。”
步故知摇了摇头,他反问道:“如果,下一位天子一如今上般支持巫医,或是为国师掣肘,难道我们就要放弃除巫医,放弃天下百姓了吗?”
祝教谕愣住了,下一刻,几乎从未体会过的羞惭之意漫上了他的脊骨,在朝中沉浮三十余年中,他自诩时刻将百姓放在了心头,可真的当国师之势无人可挡时,他还是选择了退出了这场纷扰。
在选择退隐的时候,百姓何在心中?在东平县悠闲十余载的时候,百姓又何在心中?
步故知似乎真的有读心之术,宽慰道:“先生虽远离朝堂,可终究还是挂念着天下百姓,若非如此,又何需带学生去云禅寺走一遭,又如何会亲事农桑?”
祝教谕苦笑出声:“原准备,是为师教导你为官之道,可现在看来,倒是让你点拨更多。”
步故知倏地起身,对着祝教谕长长一揖:“方才先生叫我不要妄自菲薄,学生斗胆,想请先生亦不如此,若没有先生相助,学生急巫医之弊的心再切,也终究不过是一席空话,就如先生那日所言,只在东平县当一大夫,绝不可能实现任何为民请命的抱负。”
祝教谕也撑着木桌起身,弯身扶起步故知,眼中已隐有泪痕:“好孩子,反倒是让你来开解我。”他叹出了声:“有君如此,天下困顿可解啊!”
步故知是天生的纯臣,是现如今天下难得的纯臣,他不忍再对步故知说些弄权之道,亦不想朝中的污秽之事挡了步故知的路,那就必须有人能在朝中做步故知的后盾。
祝教谕沉思良久:“明日起,你与裴昂一同来我这学习科考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