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医术养夫郎(73)
直到壶尽,再也倾不出酒水,他正身啧叹一声,对准了窗外的河面,将酒壶一掷,只听得“扑通”一声,水面惊起波澜,打碎了河里的月亮。
魏子昌走到窗边,看着破碎的月亮正随着涟漪波动,而他的眼中,似也有什么在破碎:“父亲丧礼后,我找到大哥,说了分家之事,我什么也不要,只要带着我娘亲走,可...”
他痛苦地闭上眼:“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放我娘亲走的意思,娘亲卖身的死契,在大夫人手上,她说,我走可以,但娘亲永远是她的奴,她绝不会放过我娘亲。”
裴昂与步故知看着魏子昌的背影,有着不符他年龄与出身的消瘦,单薄的衣料下,根根脊骨突出分明。
内宅私事,不牵连律法公理,不说他们俩,就算是祝教谕与裴县令出面,也不好过多插手。
魏子昌:“娘亲劝我走,去争一个功名,如此也能有机会救她出苦海。”
裴昂立马接话:“是啊是啊,我与步兄也是这样想的,只要你中了举人,按例是可以为令慈脱去奴籍的。”
魏子昌苦笑一声:“可他们岂会让我如愿?”
“我自是试过这条路,潜心在县学中读书,可大哥让胡闻多番骚扰我不说,不过才半月之后,我回去探望娘亲,就发现娘亲已被大夫人折磨到消瘦无比,仿佛风一吹,就能散落。”
裴昂重重一锤桌,碟杯都应声晃动:“那你将令慈带到县衙里,只要一探身上的伤,我叔父定能治他们虐|奴之罪!”
河面的月亮又渐渐聚拢成形,但魏子昌的眼中破碎更甚:“没有,我娘亲身上没有伤。”
裴昂一惊:“你方才不是说令慈消瘦...”
魏子昌:“是,娘亲是被折磨到消瘦,可他们从不对我娘亲下手,而是将内宅中所有的累活脏活都给她做。”他讽刺一笑:“还怕我娘亲在府中饿死,三餐倒是不会少,但经常夜里也要使唤我娘亲,绝不让她好好休息。”
这下裴昂不好说话了,本朝律法再森严,也管不到主子如何使唤奴仆,况且看样子魏家的那位大夫人,还是忌惮了裴县令之名,故意钻了空去折磨魏子昌的生母。
步故知不自觉地握紧了酒杯:“所以,你用自己在魏家为奴,换得令慈能在内宅之中好过些。”
“为奴”二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扎入了魏子昌的心脏,他能感受到他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因此而疼痛。
但痛到极处,他反而扯了扯嘴角,露了个笑,却比哭还难看:“是啊,我去求大哥,去求大夫人,求他们放过我的娘亲,他们说,只要我永不参加乡试,而是在魏家当他们的奴,就能放过我娘亲。不然,就算我中了举人,也只能替我娘亲收尸。”
他望着水面,倒映了一轮月,可这轮月再美,也掩饰不掉,月影之下,是深邃暗涌的河。
许是醉意上了头,剥开了他的心,他也不在乎这里还有裴昂与步故知,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着:“有时我在想,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跟我父亲一般,死了干净。”
裴昂走到了魏子昌的身边,想拍拍魏子昌的肩,却还是收回了手:“魏兄,虽然我也不知如何回答你,但我知道,活着起码比死了有意义,就如太史公*所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若是你真的遂了他们的意,草草离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魏子昌没有应声,像是看着水上那轮月着了迷。
裴昂没得到魏子昌的回答,自己又站在了魏子昌身侧,顿时有些无措,求助般地看向了步故知,却发现步故知竟也像是发了呆,一动不动。
他快步走到步故知身边,用手肘戳了戳步故知,弯腰与之低声耳语:“你倒是说句话啊,或是你有什么办法。”
步故知闻言倒是动了一动,却也只是支肘撑额,缓慢闭上了眼,他向来是不胜酒意,即使只喝了半杯,但就如裴昂所说,这里的酒都是陈年佳酿,自然后劲也比一般的酒水要大。
虽然还能听懂旁人之语,但也再难回答什么。
裴昂直身看了看窗边的魏子昌,又看了看闭眼像是要入睡的步故知,急得团团转,后悔让他们都喝了酒。
他不敢去打扰魏子昌,只能试着再戳了戳步故知:“步兄,别睡了,我一人可带不走你们两人。”
步故知的思维却还停在,裴昂在问他,有什么办法,魏家扣着魏子昌的母亲,就是为了毁掉魏子昌的前程,但如果,魏府手上没有这张牌了呢?
他是醉了,竟忘了什么该是君子所为,陡然一拍桌,惊到了裴昂,就连魏子昌也浑身一震,下意识回头看着他。
步故知借了裴昂的力,艰难地站了起来,眼中明显已是醉态,他看向魏子昌:“既然魏家不放过令慈,那我们就把令慈抢过来!”
第67章 抢人
已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了, 即使是清晨的阳光,也免不了令人有燥热之感。
光线透窗,步故知只觉得双眼有些发烫, 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 闻到的却是浓重的药香。
刚勉强撑身坐起,就听到裴昂的声音, 似有哀怨:“步兄,你终于舍得醒了。”
步故知以手遮光, 刚睁眼还有些眼前发黑, 过了一会儿,明暗归位,才能看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原是万善堂的正堂,不仅裴昂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竹榻上还躺着魏子昌。
还没等他问, 裴昂就主动“贴心”地为他解惑:“昨晚你们俩都醉了, 我一个人实在不便送你们俩回去, 干脆一起来了万善堂, 玉汝和款冬那边我都遣人知会了, 至于魏府嘛...倒要等魏子昌醒来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还没等步故知接话,孔老大夫恰好从外面进来, 见步故知醒了,笑了声, 戏谑道:“魏家小子醉倒老夫倒是能理解,毕竟喝了差不多两壶酒,不过你嘛, 怎么半杯就让你醉成这样?”
等孔老大夫语罢,裴昂便毫不客气地朗笑起来, 步故知面色一赧,随后又装模作样轻叹了声:“寻常的酒半杯倒不足以醉,只怪裴兄嘴巴刁钻,非琼浆玉液不品,神仙享受,凡人遭罪。”
裴昂闻言面露诧异,几乎是从位上跳了起来:“诶诶诶,好你个步故知,怎么又怪到我头上,就是不肯承认你那一杯...哦不,半杯倒的酒量是吧?”
步故知笑着摇了摇头,又是装模作样叹道:“哪有不承认,只不过顺带恭维裴公子几句罢了,偏裴公子不领情?”
裴昂被步故知这语气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赶忙双手交叉搓了搓胳膊:“步故知!你好好说话!”
步故知抬手揉了揉额角,醉后方醒难免还是有些不适,但还是笑着应了:“是,都听裴公子的,我好好说话。”
这下不等裴昂作反应,孔老大夫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但还记得“主持公道”:“别斗嘴了,可还有哪里不适,可要再用些解酒药?”
裴昂说不过步故知,侧过头去,轻哼了声。
步故知坐直了身:“不必劳烦先生了,我好多了。”
不过又想起了什么,看向了还躺着未醒的魏子昌:“就是魏兄他...”
孔老大夫敛了笑意,但也不至于到厉色,摆了摆手:“与你一样,不过是醉了酒,醒了便无事了。”说完,就像是不想再看到魏子昌般,转身又去院中整理药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