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医术养夫郎(68)
步故知也并未强求, 只是拾阶而上之时,多有注意祝教谕步履。
这一趟走的比平时慢了些,中间祝教谕也险有滑倒,但好在都被步故知及时搀扶住了,也算是小有惊险, 不过终是登了顶。
东平县本就属平原丘陵交界地带, 故县中并无高山, 而这西山就已算是县中最高之处了。
大约已过了辰时, 金轮不再掩于东山, 而是攀上天际,朝曦漫漫, 明彻天地。
祝教谕坐在亭中,逐渐平复了呼吸, 却发现步故知正看着朝日出神:“故知,观日伤眼,回来吧。”
步故知才转过身, 卸下了箩筐,走到祝教谕身边, 恭敬一揖:“教谕领故知攀此西山,不就是为让故知观此景吗?”
祝教谕一怔,随即朗笑出声,以指续点步故知:“你呀你呀,心思透彻,老夫在你面前,竟是半分谜题都做不得。”
稍有一顿,又像是有些失笑:“不过,也并非让你如此直视朝日啊,还是你有意哄着老夫,才露了稚气。”
步故知收了揖礼,转又看了一眼东山之景,不仅独有朝日高悬,还有澄明碧落,许是昨夜雨,而今万里无云,朝霞也都散去,漫天如水:“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现虽非春日,但只这朝日,已是晖照万物。”
祝教谕:“不错,这下句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而是警省,不过以故知之聪慧,老夫今日之举倒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
步故知缓缓地摇了摇头:“并未,不过不是这朝日独悬,令故知生有感慨,而是...”他款步走出亭中,晖光亦逐渐洒落于身,方才行山路,衣角之处难免沾有雨露,然只曝于曦光之下短短几瞬,湿痕便不在。
他行至崖边,一阵山风吹得他衣袍猎猎,宽袖翻飞,半披*的长发也随风飘荡,中有几缕抚过了步故知的侧脸,像是要为他抚平微蹙的眉山。
步故知向山下看去,三山环绕之地,便是学田。不少农人正在田中弯腰忙碌,还有几个孩童在田间田埂玩闹,一派民安之象。可步故知耳边却不像是听见了农人闲语和稚子笑声,而是那声声撕心的童子哭泣。
他闭上了眼,长睫微颤:“而是,学田之中,百姓事农的场景。故知先前与教谕说过,我亦无力回天,这不是托词,亦不是假话,故知从没觉得自己有那改天换地之能,也从没想过自己能使这天地一变,使朝日因我而动。”
祝教谕也走到了崖边,与步故知并肩而立,他从前对天道之谶语向来是半信半疑,青眼于步故知,半因这谶语,又半因步故知确有其材,但在这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了步故知身上,连他也不及之情。
此情非生于庙堂之高,亦非生于圣贤之书,而是扎扎实实地生于这社稷,这山河,这一寸又一厘的田野。
步故知陡然睁开了眼,看向祝教谕,朝日之光汇于其眸,灿若宝珠:“可我想为这山野之中的百姓争一争,为这些嬉戏孩童争一争,至少,能让更多的稚子不要因本应无大碍的疾病失去他们的至亲,或许,这便是我在此的意义。”
祝教谕望进了步故知的眼,久久未语,久到眼中酸涩难耐,似有老泪将垂,他才匆匆垂下头,先是低声一句:“好啊。”再高声:“好啊!”
再是复抬头扬声,语有激动:“好啊!”
他也望向了山下学田:“竟是老夫生狭,眼中只有那高悬之日,而不见田中之人,也难怪在云禅寺那日,老夫说服不了你。”
步故知又摇了摇头:“教谕自谦,若是教谕心中再无百姓,又缘何要糟蹋那半厘之田呢?”这说的便是祝教谕的那块“草盛豆苗稀”的田地了。
祝教谕也没想到会被步故知打趣,先是一愣,后连连失笑:“好你个步故知,竟打趣到老夫身上了。”
步故知并未顺势笑语,而是对着郑重弯腰长揖:“请教谕收我为徒。”
祝教谕忙扶起了步故知,又捋着长须,乐呵呵地说道:“老夫早有此意呐!”
稍有一顿:“早知道,老夫就该随身带着茶葫芦。”
步故知略有不解。
祝教谕神色有些不自然:“这拜师茶,总该让老夫喝上一口吧!”
步故知这才恍然:“是,此地简陋,还请教...先生随我下山,这拜师茶定不会让先生少喝一口。”
祝教谕转身往亭中去:“不必了,为师恰有机密之事与你相商,西山之上,独你我二人,倒是合适。”
步故知默默跟在了祝教谕身后。
“明年八月便是乡试,虽你天资不俗,但奈何比旁人缺了不少的时间准备,可偏偏若是想要在朝中开始便有所作为,不说解元,这秋闱桂榜三甲,总不可缺。”
祝教谕说的委婉,岂止是少了时间准备,而是根本没有准备,步故知即使对古籍经史能不学自通,但古代科举也并非只知其意就能拿到好的名次,自然少不了类似于现代的“应试”训练。
而旁人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在钻研科考之术,步故知并不比他们多什么优势。
“不过——”祝教谕话锋一转,反而是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为师要考考你,可知这京中翰林有多少学士啊?”
步故知虽有不解,但还是答了:“京中翰林有四位大学士,另有十位学士。”
祝教谕落座于亭中石凳:“不错,倒是有些了解。”
步故知站与祝教谕身侧,微躬求学:“先生是何意?”
祝教谕再难掩自得之色:“全国之内分有十大贡院,只这京城贡院,与我们这成州贡院,是由大学士作为主考官,其余各地,则是派遣学士作为主考官。”
成州地处江南,文教极盛,榜上进士大半祖籍都是成州,可见其势。
步故知似是明白了些什么:“敢问先生,可是与四位大学士相熟?”
祝教谕轻咳了几声:“相熟倒谈不上,但为师我嘛,倒是很了解他们取士的口味。”
乡试主考官并不只负责监考阅卷,而更重要的是,主考官负责出卷,这出卷便是大有名堂在其中,《四书》必考不谈,但《五经》选考,就是根据主考官的喜好走,若是主考官擅《礼记》,那多半乡试便会考《礼记》。
这也是为何各地主考官名单要保密的原因,若是能提前知道主考官是谁,再打听出此人所擅《五经》为何,便有了押题的意味。
且不仅于此,在最后策论之试上,主考官的文风取向,也能影响最后的结果,比如有些主考官更爱引经据典之策,而有些主考官就更偏爱朴实无华之策。
步故知:“先生的意思,是要告诉我四位大学士的喜好,再针对性的温书习策?”
祝教谕笑得面上皱纹尽显:“莫急,你先听为师说来。现今京中四大学士分别是杨学士,赵学士,李学士与王学士。这杨学士与赵学士都是治《尚书》的,而李学士则是治《诗经》,这王学士嘛,与为师一样,是治《春秋》。”
“不过杨学士与李学士都年事已高,怕是不会远赴成州主考,那便只剩下赵学士与王学士,但这赵学士嘛,祖籍便是成州,也就从未来成州贡院主考过。”
祝教谕抬手点了点石桌:“那便只剩下王学士了。”
步故知:“先生的意思,余下一年,《五经》之中,故知只要专治《春秋》便可?”
祝教谕摇了摇头:“对也不对,四位大学士中,杨学士已年近八十,若不是今上多次挽留,早该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