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医术养夫郎(47)
又是一阵风过,铃响由远及近,仿佛就在耳边。
步故知收回了眼,对着祝教谕摇了摇头。
祝教谕顺着步故知方才所望的方向看了一眼,陡然明了了什么:“可是听到了风铃之声?”
步故知忍不住问道:“教谕也听见了吗?”
祝教谕朗笑一声,捋着长须:“未曾,但在老夫归乡那日,于南城门处听见了。”
说完便继续往山中走去:“那日百种思绪烦扰,老夫迟迟未进城门,忽而闻铃响之声,遍询身边人,却无人听得。”话到此,故意留了个悬头。
步故知跟在后面,觉祝教谕话顿突兀,但他本就不喜对旁人之事寻根问底,也就没有接话之意,不多时,却听得祝教谕闷闷一声:“你怎么不继续问?”
步故知被祝教谕问得一愣,瞬即明白祝教谕讲话时喜欢有个捧哏,便也很识趣:“那后来呢?”
祝教谕顺了意,又继续道:“后来啊,老夫意识到,这风铃之声不似寻常,而是介于普通铜铃与铜钟之间,像是寺庙里的惊鸟铃,问了守城之人,才知这云禅寺。”
“云禅寺之名远扬,不仅因三十年前的那场神迹,还因那得道高僧之徒,也留在了云禅寺清修,虽不预寺庙俗事,但也会为机缘之人解惑,甚至...”
祝教谕意味深长:“也会主动引机缘之人来这云禅寺。”
步故知的手藏在袖中微蜷,他本不信神佛之说,可现在身处异世的一切,又好似在告诉他,或许真有其道。
他心神晃动:“那学生,也是机缘之人吗?”
可应答他的不是祝教谕,而是又一阵的铃响。
祝教谕了然,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缕清风过,又似萦绕两人之间,微微吹动长袖,钻入步故知微蜷的掌心。
景随人动,两人来到山门前。
云禅寺就建在半山上,因此山道并不长,抬头便能见庄重威严的寺庙殿宇。两人拾阶而上,刚至寺前开阔之地,就有一小沙弥前来,稍躬身行一合十礼:“不空法师在后山禅院等候已久,还请两位施主随我来。”
祝教谕并不奇怪,步故知却稍显迟疑,他抬头环视而寻,可却未曾看到有悬惊鸟铃之飞檐。
小沙弥一笑,声音略显稚嫩:“后山之处鸟多花盛,才有悬铃之必要。”
步故知这才收回眼,与祝教谕一道,跟随小沙弥往后山去了。
路越行越狭,就在步故知以为将要走到尽头之时,折步复开朗,别有洞天。
入眼便是参天巨树,盘根错节的黄褐枝干互相缠绕而上,树叶浓绿葳蕤,又有悬着红丝带的铜铃错落其间,风过时树叶沙沙又混着清脆铃声,竟似梵音。
树后小径延伸,通往更远处,在蓊郁丛掩下,似有白墙黑顶。
小沙弥就停在此处,对着祝教谕一礼:“还请祝施主就停留在此。”
祝教谕却在此时有些犹豫,他眼含担忧地看向步故知,欲言又止。
步故知对着祝教谕一揖:“既已至此,学生不畏不惧。”
祝教谕一怔,随即愁容散去,拍了拍步故知的肩:“且去,老夫就在这儿等你。”
小沙弥敛眸未视,默默转身引着步故知往更深处去。
其深处并不清幽,反倒鸟鸣啁啾,流水叮咚,可忽有一振铎之声传来,四下俱静。
“既得出长罗,住此无所住。若能映斯照,万象无来去。*”
此声似从混沌中来,又似破开了混沌,如钟磬,如木鱼。
步故知的神思不由自主地被牵引着,等他回过神来,小沙弥不知在何时已不见了。但他不敢贸然而进禅房,思索了一会儿,学着小沙弥行礼的模样,向禅房处朗声:“弟子清河村步故知,拜见不空法师。”
却半天没得应答,就在步故知欲开口再言之时,一只灰雀扑棱棱朝他飞来,喙中衔有一物,步故知似有所感,展手于前,灰雀舒然敛翅落在步故知的掌心,吐出了喙中之物。
——是一片枯黄的叶。
瞬间冷意从脊背传至四肢,眼前枯叶渐渐地似与前世窗外的那片落叶重合,窒息感无端而生,就在他神思恍惚之际,掌心的灰雀啄痛了他,令他清醒过来,然后又展翅飞入禅房之中。
步故知合起了掌心,陡然顿悟了什么,他再次向禅房之处行礼:“弟子...步故知,拜见不空法师。”
第47章 不空
禅房之内布置素简, 唯有一桌一椅一榻。竹窗洞开,自有徐徐清风入室。
有一灰袍禅师正双盘坐于竹榻之上,他并不像步故知印象里的得道高僧一样正颜厉色, 反倒是白眉慈目, 笑容和善。
步故知立在竹榻前,正想再行一礼。
“既非当世之人, 不必行当世之礼。”声悠似远,如空山回音。
步故知动作一顿, 寻声望向传说中的不空法师, 见其面蕴慈和,与寻常老者无异,只一双藏在长眉之下的眼,漆黑有神,仿佛能看破世间所有。
他来此异世, 虽多有人察觉出他与从前的“步故知”大相径庭, 但如此断言他非当世之人的, 只有不空法师。
“坐吧, 施主既是机缘之人, 老衲自会为你解惑。”
步故知却没有动,他摊开掌心, 里面正是灰雀衔来的那片枯叶,十二岁那晚的窒息感如附骨髓, 只这片与那晚相似的叶,便能让他心绪崩溃。
可这次,步故知却没失态, 室内幽幽檀香如缕,萦回其身, 仿佛在助他压下心底深处的恐惧。
不空法师没有看向那片叶,反而是凝眸与步故知对视,一双慈目像是看进了步故知的心底:“施主是难得的通悟之人,看来无需老衲愚言。”便阖眼不再开口。
此言犹如最后的宣判,他在三日前的猜测竟是真相!
十二岁的那次意外,让步故知整整昏迷了五个月,在这五个月内,他自然没有任何的记忆,只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眼*,以及醒来时,听到的诡异铜铃之声。
但仅仅是这毫无记忆的五个月,显然不足以支撑他的猜测。
先前,步故知看过原主留下的所有课业,就察觉到原主字迹的异样。而在三日前,祝教谕又拿出了当年步故知得中案首的试卷,上面的字迹果然与原主的字迹大不相同,反而与现在步故知的字迹有七分相似,而余下的三分,是因为卷上的字迹,运笔之处还略显稚嫩。
加之在现代时,步故知从十二岁之后,便无师自通各类经书典籍,这每一项的端倪,串联起来,便直指步故知从前绝不会相信的真相——
他在十二岁昏迷的那五个月,魂魄竟已穿到了此世“步故知”之身。
“那我为何又会重回现代?”步故知的声音似恸,他不知这命运的戏弄究竟有何意义,难道仅仅是为了让此世步家的命途更加坎坷吗?
如若不是步故知突现出的惊为天人的天赋,步大娘又怎会将全部的身家都用于供“步故知”读书;如若不是步大娘对步故知的希望,又怎会对“步故知”溺爱非常,让“步故知”如此嚣张,以至于到最后,步大娘几乎是透支着自己的心血去支撑这个家。
他在心中无声地诘问,诘问自己,也在诘问这所谓的天道命运,何其不公,何其不公!
即使他并没有见过步大娘,但他从旁人轻飘飘的只言片语里,也能清晰地窥见,步大娘在玩笑般的命运前,所展现出的身为人母之坚韧,她宁愿用她瘦小的身躯,独自扛起所有的艰辛苦痛,只为了给儿子争取出光明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