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75)
没人接。
他又打。
还是没人接。
刘学跑下楼找李单,问他廖远停在什么情况下会不接电话。
李单挠挠头,说开会的时候。
不会,开会的时候,廖远停看到是他的电话也会接。
刘学心跳很快。
他跑到院子里看,果然是开那辆车走了。
“我们能去找找他吗?”刘学下意识捂住心口,“我很慌。”
李单看着他:“你……”
他站起身,思索片刻,拿起外套,“你别去,我去。”
刘学跟着他:“我想去。”
“书记没事儿。”李单沉着心安抚,“相信我。”
但他去,别廖远停没事儿,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李单还不如直接噶了。
刘学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他犹豫片刻,也怕自己掉链子拖后腿,“那你注意安全,随时和我联系。”
“放心。”
李单走到门口,又折返,从厨房抽把水果刀揣怀里。
周梅看着他俩这样,知道出事了。
她安抚刘学,“别慌,没事,相信廖先生,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刘学点头,给廖远停打电话。
还是没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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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被逼到一定份儿上,什么都做得出来,挡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那是钱。年轻男孩儿看着廖远停手里的相机。这是他们这么多天来跟踪的结果,雇主见不到成果不给钱,那全是钱,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毁了,不然全部都白干了。
“我问你最后一遍。”廖远停调整姿态,戒备又警惕,“你们是谁派来的。”
年轻男孩儿沉默,眼神透露着阴狠。
正僵持,廖远停突然被人抱住,副驾驶的男人使出全身的力气钳制他,大吼:“相机!”
廖远停挣了挣,竟没挣动,他狠狠踩男人的脚,瞬间传来杀猪般的叫声,可就算如此,男人也没有松手,反而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麻绳,勒着廖远停的脖子,廖远停面色涨红,微微眯眼,沉着一口气,猛然弯腰,自己也被带倒,相机砸在地上,清脆的镜头破碎声让年轻男孩儿暴怒,他挥起棒球棒砸向廖远停,廖远停拿相机挡,依旧敲到他的小臂,阵痛伴随着麻木,廖远停从地上站起来,男人抱着他的脚,猛然将他撂倒,棒球棍也再次落下,击中他的后背,一直隐忍克制的戾气终于爆发,廖远停一脚踹向男人头顶,将他踹偏,用胳膊挡下第三次棍子,一拳揍到男孩儿脸上,男孩儿踉跄着后退好几步,鼻血流出,廖远停抓住他的衣领,又挥一拳,他是练拳击的,手下力道没轻重,两拳把男孩儿打的昏死过去,棒球棍掉在地上,廖远停捡起来,一棍挥到刚爬起起来男人的膝盖上,男人应声跪下,站都站不起来,廖远停抓住他的头发,砸向面包车车门,一下,又一下,直到他血流满面,廖远停松手,任由他砸在地上,踩着他的胸膛,摸出兜里的烟低头点上,居高临下,语气很淡,口齿不清地说,“再看见你,我弄死你。”
他弯腰捡起相机,将里面的内存卡抽出,掰成两半,扔在男人身上。
烟抽完,他拍拍身上的土,坐回车里,从座底下摸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拨回去。
刘学的声音很急切,很关心,他听着心里舒坦,嘶哑地应了一声,音连着音,“没事,现在回去,嗯。”
电话挂断,他看着冒烟的车头,打下方向盘,给李单发定位。
偏偏这时,韩书德给他打电话,威逼利诱。
廖远停接了。
一个字都没听。
他低低地笑,带着恶劣因子,仿佛今天这场冲突再次激起他骨子里的乖张,“韩书记,视频不在我这里。”
韩书德错错愕:“什么意思?!你把他给谁了!”
廖远停挂断电话。
没多久,就有人敲韩书德家的门。
韩书德惊恐地看着,他儿子过去开门,进来的,是两个中年男人。
他们指着韩书德,怒不可遏:“是你……是你把我侄子弄死的!”
是彭虎在县里的亲戚。
“爸?”儿子莫名其妙地看着韩书德,“他们说什么啊?”
韩书德颤抖着唇:“我……我……”
他大脑混乱成一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报警,还是不报警,都由彭虎的亲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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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刘学终于把廖远停等来了。
廖远停摸摸他的脑袋,说车坏路上了,忙着修车,就没看到电话。刘学抱着他摇头,说没事。
廖远停笑笑,去浴室洗澡,刚脱衣服,门就拉开了,他错愕地在镜子里与身后的刘学对视。
刘学走到他身后,食指顺着青紫色的伤痕向下。
“疼吗。”他问。
廖远停垂眸,“不疼。”
刘学眼眶湿润地看着他,“疼吗。”
廖远停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说,“疼。”
刘学嗯了一声,亲他的伤,柔软的唇落在肌肤上,他按着自己的胸口,长出一口气,“好奇怪,廖远停,我感到不安,就知道是你有麻烦了,你疼,我也会跟着疼。”
廖远停转身抱住他,闭着眼,深深地闻他的味道。
“他们为什么打你?谁打的你?”刘学挣脱他,坚决地看着他,“你要告诉我,我想知道。”他抿唇,强调,“我应该知道。”
时间好像突然退回到刘学倒在村室那一天,他坐在病床前,问刘学,谁打的你,为什么打你。
廖远停一时感慨万千,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样,捏捏他的脸,笑了,“小傻子长大了。”
刘学重新抱住他。
“廖远停。”
“我记得所有事,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不是小傻子了,我是刘学。”
他松开廖远停,眨了下眼。
第95章
人这一生很多时候都在赌,赌当下的抉择能否赢一个未来。
该不该告诉刘学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和他不被人理解的执拗,对廖远停是一个挑战。他从没有想过在今后的纷争中将刘学牵扯进来,他才十几岁的年纪,拥有大把美好的将来,他不想让他看到这世间满目苍夷的伤疤,不想让他了解蓝天下真切的遗憾,就如徐喜枝离世的真相是自杀一样,只会带给他无穷的痛苦。他想保护刘学,用一种愚笨的,不太理智和清醒的方式,让他平安快乐,这是廖远停对他最真挚,最低也是最高的希望。
刘学看出他的犹豫和不愿,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逼问,只是选择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抱着小白,坐在沙发上和廖远停聊天。
聊他自己。
他说,我是刘学,刘是利刀旁一个文,学是学习的学,今年17岁,就读于第二实验中学,高二。
“自我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
廖远停听到这第一句话,心就疼了。
但刘学神色如常,甚至是温柔恬静的,笑着,很平淡地说:“嗯……这种不喜欢表现在,我走在村子里,会有很多人用奇怪的眼光看我,总让我觉得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他们给其他孩子分糖的时候,我只能在旁边看着,偶尔会扔到我身上。只不过我捡起来了,就被他们打掉了,他们会踩两脚,再让我吃。”
“他们牵着大黑狗撵我,用碎石头砸我,把树上掉的毛毛虫塞到我的脖子里,吓唬我,说把我推到河里淹死,让我给他们下跪,说我错了,我罪该万死……”刘学挠挠脑袋,“我上学的时候,他们撕我的作业本,让其他同学孤立我,说我身上有蛆,有跳蚤,在我的书上写丑八怪,傻逼,推我到男厕所,逼我喝尿。”
“我感觉活着太难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