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102)
男人慢慢睁眼了,徐喜枝上去就是一巴掌。
不解气,又一巴掌。
下一巴掌被人拦住,男人双眼通红,慢慢爬起来,跪在地上,抱住她,委委屈屈的:“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徐喜枝一口气梗着,不上不下,男女授受不亲都忘了。
“别打了,疼。”他声音嘶哑地说。
好半天,她才恶狠狠地回:“活该!”
晚上,船上亮起一盏煤油灯,小金桔落水里似的点点洒洒,案桌上摆着肉,菜,二两小酒,陆彦徽对师父感谢加赔罪,师父用烟兜敲敲他的脑袋。
次日,为了取得徐喜枝的原谅,陆彦徽早早就来了,但徐喜枝拒绝见面,任凭他怎么说好话都没用。他干脆就躺在船上,摆着一副活气死人的模样。徐喜枝受不了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骂他神经,捣乱,疯子,骂着骂着,陆彦徽看着她,越看越刺挠,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跟前一拉,人撞到他怀里,他抱着,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反劝起她了,“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徐喜枝愣怔住,疯狂挣扎,奈何男人个高劲儿又大,怎么都挣脱不开,好不容易又能指着对方鼻子了,他却不按套路出牌,一副老奸巨猾坏狐狸的模样,抓着她的手,笑吟吟地,“小矮子,跟我处对象吧。”
徐喜枝傻了。她脸色涨红,颤抖了,动动唇,说不出话,转身要走,男人黏上来,不敢碰她,只敢动嘴:“跟我处吧跟我处吧跟我处吧……”
“滚蛋!”
“你跟我处我就滚了。”
“陆彦徽!”
“你同意了!”
徐喜枝怒极,羞极,正想动手,对方撇着嘴,“你救了我,我应当以身相许。”
徐喜枝:“……”
她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躲瘟疫似地跑了。
陆彦徽锲而不舍,绝不善罢甘休。
他比鸟儿起的还早,原来的鸟叫声全成了他的求偶声,他也不嫌丢人,每每被柳树下的老汉调侃,都越挫越勇,坦荡地接受嘲讽和调笑,愣是把徐喜枝堵的不敢下船。
他开始不停地往船上搬东西,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崭新的,连师父的烟枪他都给换了个镶金的。师父看着船渐渐下沉,皱眉沉思,隔天,船换了个新的。
有钱,这是真有钱。议论声和啧啧声越来越大,徐喜枝实在受不了了,让他停止这种离奇的行为,陆彦徽说,我想跟你处,你跟我处呗。徐喜枝瞪着他,他说,我买大宅子,大柳树,大西瓜,大馄饨,这河,这天,这地,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买了,你跟我处,天底下没有你要不到的东西。
徐喜枝说,你不是我中意的那款。陆彦徽说,你中意什么样的。徐喜枝说,反正不是你这样的。陆彦徽说,我要外貌有外貌,要内涵有内涵,要什么有什么,你总不能喜欢又丑,又肤浅,又穷的。徐喜枝气笑了,说我就喜欢又丑又肤浅又穷的呢,陆彦徽说,那我就去投河。
徐喜枝:???
徐喜枝:你要不要脸!
陆彦徽:不要。
说着,他又撒起娇,就差抱她大腿了:“你跟我处吧处吧处吧……”
徐喜枝推开他,走了。
第二天,师父抽着金烟枪,眯着眼,看着自己的木浆摇身一变成了金浆,对徐喜枝说:“你跟他处吧,他上次跳水,脑子不好使了。”
徐喜枝:……
陆彦徽眼睛亮亮的,蹲在一旁,就差伸舌头了。
烈女怕缠郎。
徐喜枝答应了。
几乎是瞬间,师父只觉得眼前一晃,男人就把徐喜枝抱怀里了,徐喜枝红着脸炸毛:“你不嫌害臊!”
“害什么臊!什么年代了还害臊!”
那是一个纯真与疯狂相交织的年代,短短两个季节,将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绑在一起,那艘船上,荡漾的全是欢声笑语。
直到又一个春天,柳枝发了芽,有人来到柳树下问,铜宅怎么走,又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
他们拿出画像。
是那艘船上的人。
消息很快传到徐喜枝耳朵里,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就听到对方笑着说,陆彦徽?亏你想的出来,把姓都改了,父亲知道非气死不可。
她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同对方说话,指尖夹根烟,眉目淡笑着:“陆不比钟好听。”
徐喜枝瞪大眼。
陆彦徽,不,钟,她的男人姓钟,他看着她,灭了手里的烟,朝她走过来。那张脸,曾埋在她的脖颈处,闻她的味道,闻着闻着就想亲,被她严厉喝止,委委屈屈地拉着她的手求安慰。
他走到她跟前,别了她耳边的发,“我回去一趟,等我回来。”
徐喜枝说,你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干什么?你骗我。
等我回来娶你。这不骗你。
他坐上了那辆车,把一切东西都留下了,高声喊了一句:“徐喜枝,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娶你。”
师父叹息,拍拍她的肩膀。
徐喜枝落下眼泪。
“师父,铜宅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是谁?”
没有答案。
春去花又落,日复一日,小矮子二号放在手心里摇摆,年复一年,她凭着努力入了学,接触了新鲜事物,扔了小木偶,开解了自己,师父却在一次出船中再未登岸。她退了学,卖了船,当了所有值钱的物件,左右辗转,去了师父的家乡,那个偏僻的村子。
不久后,有车停在铜宅对岸,后驶离。
再然后,那辆车开到了彭怀村。
第116章
陆彦徽,原姓钟,字煜泽,钟家幼子。
“你骂吧,骂完跟我回去。”他站在屋里,堵着徐喜枝的路,固执倔强的像个孩子。
徐喜枝心平气和,“我不骂你,我也不跟你回去。”
“不行,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们断了。”
她本想叫他的名字,后一想那是假的,她冷嘲一声作罢。
陆彦徽双眼通红:“我是被押去的,他们是骗我的,我不知道回去就联系不上你了,但现在可以了,喜枝,我不会再抛下你了,你跟我回去吧,跟我回去吧。”
徐喜枝摇头,“师父死了,你买的那些东西我卖了,钱你拿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徐喜枝,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狠心?”徐喜枝笑笑,“我狠心,你走吧。”
陆彦徽气的捶桌子。
木桌子,咔嚓一声。徐喜枝怒火蹭的就上来了:“陆彦徽!”
陆彦徽瞬间认错,耳朵都怂了:“我错了。”他小心翼翼地试图将掉的一角拼上,撒起娇,“你跟我回去吧,喜枝,求求你了,你跟我走吧,我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
徐喜枝看着他,看着这个从最开始就缠着她,用假身份接近她,将她抛弃的男人。
她从不吃亏,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
但心底的酸涩胀痛在看到他时依然疼痛难忍,他还是那么英俊,风流,那双漂亮的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她急急地低喘:“你走吧,陆彦徽,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
陆彦徽不认:“尽不了!哪儿来的封建迷信!我说尽不了就尽不了!”
“尽了!”
“没尽!”
徐喜枝扶额。
几年了,他是一点心性没变,依旧这么幼稚。
“我不想与你有更多牵扯,你请回吧。”徐喜枝下达逐客令,不愿看他。
“那不行。”他一屁股坐下,“我跟你说了等着我,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娶你的,我不是言而无信的,喜枝,我没有食言,你跟我回去吧,回去吧,回去我们就成亲。”
徐喜枝起身就走。
陆彦徽抓着她的胳膊,“你去哪儿?”
徐喜枝甩开他,“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