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147)
在廖远停出车祸之前。
时间让人面无全非,也让人重生再来。廖远停谨准医嘱,恢复的很好,刘学看着他的吊瓶,仪器里显示的数据,医生的点头,都知道生命在流转,细胞组织在再生,一切都让这个男人更强大,也更勇敢。按照窦静云的话讲,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会和阎王处成朋友。
刘学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不忘调查幕后真凶。但他的能力实在有限,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办。廖华恩的出现给他警醒,每每望着夜色笼罩的高楼,都清楚这是一场没有打完的仗。他和誊不敢轻举妄动,最主要的原因还有他隐约察觉自己被人跟踪,甚至是监视。但他没有证据,也没有明确理由,只是一种下意识的第六感,一种对危险来临的直觉,让他心里没有底。
他握着廖远停的手,跟着苏婧祈祷上苍和佛祖保佑,廖远停看着他,一直看着。
除了照顾廖远停,他也经常找李单。李单伤的比廖远停轻,恢复的也比他快,苏婧征询他的意见,想把他家人叫过来,李单坚决反对,希望这些事不要有更多人知道。苏婧点点头,眼眶红红的,说孩子我们对不住你。李单直摆手。
他们出车祸的事要求严格保密。廖远停单位那边有廖华恩安排,苏婧和刘学便不管那么多。窦静云还是没两天就往这儿跑一趟,有时候撞见刘学,有时候撞见苏婧。廖远停再没主动问过他任何事,如果有进展,窦静云想说,都会主动告诉他。
这个澳门佬翘着二郎腿在一旁看杂志,杂志封面还是近期非常火的女明星。他看的津津有味,廖远停也不打扰他,心里盘算着刘学的行踪和刘学的异样,揣摩他到底知道多少,又隐瞒、欺骗自己多少。
像个废物一样躺在床上磨平了他的戾气。若是往常,他一定会掐着刘学的下巴逼问他,让他说实话,并感到匪夷所思,真是长大了胆子也大了,无法无天。
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想知道更多的消息,还得使点计谋,揣摩看刘学的脸色判断,然后套他的话。廖远停长叹一声,窦静云将杂志微微下移,看着他,抿了抿唇,说:“有件事你可能想知道。”
廖远停看向他,他看了眼门口,确定没人,靠近他,压低声音:“你让我派人跟着刘学,我跟了。”
四目相对,廖远停等着他的下文,窦静云说:“你说巧不巧,不止我一个人在跟。”
廖远停的呼吸慢了半拍,才问:“什么意思。”
他没有质问窦静云为什么不早说,而是委婉表达:“你发现了什么,有什么顾虑。”
“顾虑,倒也没有,我说不太清楚。”
他啧了一声,“我就是不确定,你爸身边,是不是有个人,眉间有颗痣,应该跟他挺长时间了吧?我好像就隐约见过他一面?我见没见过他?我都不确定。”
廖远停明白他的意思了。
“只跟了刘学。”窦静云补充:“我分两拨人,一波跟刘学,一波跟婧姨,只在刘学那儿见过他们。当然,见也不是面对面,是暗中观察,我的人说,跟的很紧,基本每天都在,不分早晚。”
跟踪。
廖华恩的确派人跟踪过廖远停,在他想摸清楚他都干什么,又和什么人接触时,跟踪也是廖华恩常用的伎俩,但是跟刘学,为什么?出于保护?那为什么不保护苏婧?还是想找机会下手,但是知道有人在跟着刘学?
“他们发现你们了吗?”
“没有。”窦静云仰仰头,“不要怀疑追债的专业素养。”
那为什么不下手?难道不是他?真的是廖华恩吗?廖远停一个头两个大,他的眉头紧皱着,窦静云唉一声:“本来不想和你说的,因为我也不确定,说了纯让你徒增烦恼,但我也怕出意外。”他拍拍廖远停的肩,“今晚还睡得着吗?”
“睡不着。”廖远停坦诚道,“躺在这儿的每一天,没有一晚睡得着。”
“到底他妈谁撞的你?”
廖远停笑了一声:“我也想知道。”
窦静云合上杂志,扔到一边。
星期四,晚上八点,西华监狱外三公里宾馆。
一个身形瘦削、脸颊苍白的男孩儿剃着光头,穿着监狱服,面无表情。
那双眼没有一丝希望,波澜不惊的绝望像一汪黑泉。
帘子拉上,门关好。就是这么个东西撞了廖远停,让他命悬一线。
廖华恩抬抬手,心腹便从身后推出一辆小推车,上面是刚做好的饭菜,新鲜可口,色香味俱全,有吃有喝,有饭有汤,小孩儿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眼都有些瞪直了。
将筷子递给他,他瞬间狼吞虎咽,如饥似渴。
廖华恩站在窗前。
这里地处偏僻,只有零星几点星星和霓虹,没有高楼,全是低洼的平顶房屋,层次不齐,像随意割据的木桩。
吃饭声逐渐消失,廖华恩平静地说:“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争取轻判缓刑。”
男生呆呆地看着他。
“附带五十万现金。”
房间静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廖华恩从窗户里看他,“如果你有家人,会妥善安排。”
“你……”男生茫然又无措,情急之下打了个嗝,“我……不……不明白……你是谁?”
廖华恩转身看他,“你撞的,是我儿子。”
“那你还……”他感到匪夷所思,“给我钱……”
“我给你的。”
廖华恩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选择。”
第147章
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廖华恩看着他们说说笑笑,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一小盅,半杯。从他身边的男人开始,第一个敬的就是他,对方笑的很真诚,也很愉悦,喊他廖省长,由衷地夸赞他、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廖华恩笑着摆手,对方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胳膊,廖华恩坐下,看他敬酒,右手搭在左手上,指腹轻点。
实木圆桌,围坐着大大小小依上而下地位排序的同事,临门坐着的主任当捧哏捧场,说小孙女将来肯定是个大美女,冲着这个也得多喝三杯,一阵哄笑,欢乐融融的模样。
廖华恩起身出去,站到走廊透气,旁边的包间门打开,一对陌生男女,手里牵个五岁的小孩儿,女人埋怨男人:“让你少喝少喝,还是喝这么多。”
“哎呀,开心嘛。”男人捉住女人的手,顺势牵着,感受到廖华恩的视线,冲他笑了一下,和他擦肩。
“爸!”
廖华恩回头,是五岁的儿子找男人要抱,男人让儿子坐在自己肩上,兴高采烈的:“高不高。”
“高!”
女人无奈:“下来,快下来,你爸喝了酒,走不稳。”
廖华恩回头,透过窗户,似乎看到几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忙于晋升,忙着应酬,也不想和苏婧吵架,很少回家。每次回家,廖远停都非常高兴,围着他说个不停,又懂事的怕打扰他休息,总是点到即止,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进书房。
或许他应该停下脚步,回头给他的儿子一个拥抱。
但他没有,那步他没有跨出去,一慢就慢了几十年,他便跨不过去了。
他最近总是回想起以前,也有些贪恋,或许是人老了,就会忍不住怀旧。他离了场,再也没有回去。车停在医院,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他坐在后座,安静地坐着,没有任何表情。只道:“你的妻子孩子在等你,回去吧。”
“书记……”
司机跟随他多年,看他这样不是滋味,明知不该多嘴,还是忍不住说:“上去看看吧。”
廖华恩没动,也没任何改变。他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回去吧。”
司机抿抿唇,下了车。拦车时,偷偷拍了张照片。
黑车在夜里不起眼,只比夜色重一点。苏婧收到陌生短信的彩信时看到车牌号才恍惚地想起来这是廖华恩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