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106)
他一时有很多很多话想和廖远停说,但想到他关门时的仓皇,犹豫了。或许这些话对廖远停来说是难为情的,是他不好意思当面说出口的,才会以这种形式,那他就不要戳破。
过了会儿,刘学捋平心绪,打开门,让廖远停进来。
廖远停和他对视,刚下去的红晕又有攀升的意思,两个人的目光黏的要拉丝,偌大的别墅充满暧昧,氛围拉到极致,温度升高,仿佛到处都冒着甜蜜的泡泡,让他们的心飞起来,荡漾在半空。
心境的不同让他们像初尝爱情果实的冒失小子,欲语还羞。
廖远停和他擦肩而过,动动唇,走到桌边,看看他,欲言又止,他眉头皱起,神情变得严肃,刘学看着他收了笑,“怎么了?”
廖远停朝他招手,让他站在自己身旁,拉开竖柜,打开保险箱。
刘学看过去,愣住。
他看看廖远停,看看保险柜。什么意思?他不明白。
保险柜很深,放着一块儿又一块儿黄金,规整有序。
廖远停说::“这是奶奶留给你的。”
他抿抿唇,迎上刘学的目光,犹豫片刻:“其实……你不姓刘,姓钟,钟骁意,是你的真实姓名。”
刘学笑了,眼里闪着泪花,“怎么可能,我就姓刘,我不姓什么钟。”
他慌乱地站起来:“你搞,搞错了,搞错了。”
“刘学。”廖远停拉他,他下意识甩开廖远停的手,看着廖远停温柔的眸子,又迅速蹲下来,有些急切,带着哭腔:“我是奶奶的孩子,我不是捡来的,不是。”
廖远停笑了,把他搂进怀里,肯定道:“你是奶奶的孩子。”
刘学这才放心,抽抽鼻子,问他怎么回事儿。
廖远停就将刘忠告诉他的,毫无偏差地学给刘学,刘学最开始是好奇和笑着的,最后委屈地想哭,直叹气,看着窗外的天,过了会儿,才说:“你好奇的问题,我知道。”
“我无数次问过奶奶,爷爷呢,爸爸呢,妈妈呢,哥哥呢,奶奶回答我的都是,等他们来,等等,他们就会来了,我一直不懂,为什么要等,为什么我们不能主动去找,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这个村子,但奶奶不说,我不懂,也不再问,总觉得奶奶这么做,肯定有她的原因和理由,我听话就好,后来有一次,奶奶忽然问我,喜不喜欢刘这个姓,我很好奇,问她为什么这么问,她没说话,现在我知道了。”
廖远停疑惑地看着他,刘学捏他的鼻子,“你怎么这么笨,刘,谐音留,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奶奶大概是不想再和爷爷分开,因为她不想离别,而我们能做的却只有等,所以只能期望对方不会离开,刘,留,留下来,再也不要离开。”
廖远停持怀疑态度,刘学一看他的神情,就笑了,直言道:“你等过人吗?”
廖远停想了想,摇摇头。
刘学走到窗边,神情落寞又淡然,“我在彭怀村的时候,每天只干一件事,就是等,最开始等我的家人,希望他们救我于水火,后来换一个人等。”
他转身看向廖远停,“等你。”
“每天都等,等你来,盼望你来,看着村口的路,等那辆黑车,等那个好看的身影,等不来会难过,等到就会很开心,只是你来,就会走,每次你走的时候,我都难过的要哭出来了,因为我没办法,我只能看着你走,我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我就想,如果你能留下来就好了,留下来,让我永远看着你,哪怕不说话,看着你就会很开心。”
他自嘲地笑:“以前不理解的事,今天突然就理解了,其实如果是我,我也会一直等,所以我理解奶奶,这个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漂泊无依的种子,被风种在旷野里,哪怕四下都是花草树木,但我依然在等那阵风,他将我种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归处。”
廖远停走到他身旁,搂住他,心里一阵酸软,刘学摸摸他的胳膊,垂眸说:“你就是我的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他亲亲廖远停的下巴:“廖远停,我一直等你。”
窗外忽然响起炮声,噼里啪啦,廖远停亲亲他的耳朵,声音很小,语气很温柔:“无论你是刘学还是钟骁意,我永远爱你。”
门外的刘忠敲敲他们的门:“吃饺子了。”
廖远停和刘学对视一眼,接了一个温柔的吻。
这是刘学第一次看春晚,尽管廖远停觉得很无聊,也耐着性子,刘学笑,他跟着笑,刘学看一圈,视线定在刘忠身上,跑卧室拿了画笔,站到他面前,笑眯眯的在他的面具上画了个微笑。
刘忠下意识摸了摸,很淡地笑了。
春晚一过,十二点的钟声一敲,一年就过去了,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尘埃落定,展开新的篇章。
廖远停的年假并不长,初几就开始上班,他抽了一天,上午带刘学去盘龙公墓见徐喜枝,下午他去看了翠鸟和陈向国。
光秃秃的坟头,什么都没有,廖远停放下手里的花,看着远方的云。
如果家里仅有的几只鸡没有被偷,或许他们还能熬过冬天,吃一顿饺子,过一场年。
如果韩书德没有杀彭虎,或许他还可以陪妻子儿子过一场年,来年依旧是村支书。
如果……太多如果,人的善恶在一瞬间,一次抉择定生死,世上有太多故事的结局充满遗憾和落魄,令人唏嘘。
而自己的结局,也不过是未知这条长河中的沧海一粟。
扶贫检查已过,刘学身世已揭开,曾经卖淫的村落贴着文明标语,受害者不愿追究或离世,生者不愿开口,死者开不了口,真相是什么,似乎真的不再重要。
过了两天,沈舒杭回了德国。他打电话和廖远停告了别,再未说其他。
窦静云倒是问廖远停这个年过的怎么样,两个人寒暄几句,沉默许久,挂了电话。
他给廖远停的烟还被包着,被廖远停收进柜子。徒留刘学送的茶杯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顶着书房空旷的孤独。
廖远停抽空回趟家,和廖华恩苏婧一起吃顿饭,饭桌上有些沉默,廖远停没多停留就离开了。
上班后的半个月,大家的状态才陆续回归,渐渐步入正轨。一次会后,唐韵告诉他,彭怀村支部书记选出来了,姓曾,他可以歇歇了。
没多久,廖华恩打电话告诉他,他提了。
廖远停看着通告上的副省长三个字,关了手机。
周梅和李单都回来上班了,刘学开心的不行,向他们介绍刘忠,两个人都是自来熟的性格,没有出现任何诡异的气氛,李单说话算话的带来一兜猪肉饺子,还额外加了一兜酸菜馅儿的,感谢刘学给廖远停吹风,给他们发年终奖。
周梅给他们带了豆腐乳,她自己做的,还有臭豆腐乳,盖儿一开,呕了一群人。
她极力推荐:“这个沾馒头可香了,就和臭豆腐一样,诶你们尝尝,尝尝啊。”
“不……呕……尝……呕……”李单捏着鼻子,“周姨,呕,生化武器,呕……”
誊面色不变,李单直言问:“你是不是吃过……呕……屎,你没有……呕……味觉,也没有……呕……嗅觉吗?”
誊:?
刘学回到学校,看到李峻的座位有人坐,他困惑一瞬,对方像是有所感应,扭头看他,刘学瞬间笑开:“你回来了!”
“回来了。”李峻抱着膀子,摸下巴,开心道,“这下完了,你的年级第一……估计还得是我的。”
“不可能!”刘学斗志昂扬,“指不定是谁的!”
李峻笑,朝他鞠躬,深深弯腰:“刘学,谢谢你。”
刘学扶起他,眼眸明亮:“加油。”
新的一年,大家心境不同,一切都有种重新开始的雀跃与欢喜,仿佛一切都有时间从零开始。
苏婧终归不敢和廖华恩赌,找廖远停说了让他陪廖华恩和省里领导吃饭的事,廖远停看着她,问:“没有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