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51)
他倒在床上,闭上眼,仿佛进入奶奶的怀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奶奶。
奶奶问,想不想和廖远停永远在一起呀。
刘学羞涩地笑笑,说想。
奶奶问,他对你好吗。
刘学认真点头,说,好。
奶奶说要乖乖待在他身边。
可是刘学待不了了。
他不要自己了。
刘学哭的趴在床边吐。
他被惯坏了,他以前只知道开心,后来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不开心的权利。
他可以看电视,睡软床,不是有什么吃什么,而是可以说,喜欢喝排骨汤,因为排骨汤很香,不喜欢吃葱花和洋葱,因为很辣。
才知道他每天都能睡的那么安稳,是因为趴在廖远停怀里。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下午。
廖远停站在他身后,问他,你叫什么。
那是刘学十几年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发自肺腑的开心。
不单单是不开心的权利。
连开心的权利,都是他赋予他的。
李单带他选礼物的那个下午,他在众多合适的礼物中选择了DIY水杯。
李单说书记有很多水杯,不一定用得上。
那有什么关系呢,刘学想,我最会画画了。
他想了很久要画什么,最终画了两个人都站在阳光下。
晒阳光很舒服,可是廖远停很少笑。
希望他开心,刘学美滋滋地想。
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的,他还想和廖远停拼没有完成的拼图,等种子开花,他没有想离开,他只是承受不了,承受不了奶奶的死,他没有依靠了,没有精神支柱了,他想发泄,却又不知道怎么发泄,进而向廖远停发脾气,他没有喜欢过,他一直都喜欢,一直都喜欢,从那天下午开始,一直都喜欢。
刘学嚎啕大哭:“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我好害怕……”
廖远停。
那个强势的,带着点恶劣因子的男人。
把他抱的紧紧的,威胁,“喊老公,不喊老公的人吃饭会吃到葱花和洋葱。”
没有了,都没有了。
刘学咬着胳膊,哭累了,半睡半醒。
朦胧间,他听到有人叫他。
刘学微微睁眼,猛然一双凸出的眼,他吓得尖叫,对方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的狰狞扭曲,牙齿咬的嘎嘎作响,仿佛地狱爬出的厉鬼。
“终于……逮到你了。”
轮椅摩擦着地面,锋利的匕首划破刘学的脸颊,鲜血流出,彭虎倾身,舔他脸上的血,语气阴狠,“听说你是廖远停的婊子,给他操屁眼,那你也让老子操操!”
第70章
淡淡的尿骚味传来,彭虎顺着味道看向他的裆部,恶心的唾了一口,一巴掌扇到他脸上,“操你妈逼的死婊子,真他妈恶心,娘炮!”
他自认纯正的铁血男儿,只会对女人来感觉,那么说也是为了恶心他,他的报复心理已经达到顶峰甚至是癫狂。
想他曾经走到哪儿都耀武扬威,没人不敢卖他面子,现如今腿断了,谁都想踩他一脚,对他吹鼻子瞪眼,他妈该死的狗都尿在他的轮椅上,真他妈晦气!
连徐喜枝那逼老娘们儿死了排场都那么大,他彭虎凭什么受这窝囊气!
他刘学还他妈好吃好喝的活蹦乱跳。
今天听村里人说刘学在外面赚了大钱,回村了,把院子收拾的别提多敞亮了,本来他还不信,结果晚上溜圈儿溜到这儿一看,还真他妈是,肺都快给他气炸了!
果然都是不入流的东西,他奶是婊子,他妈是婊子,连他刘学也是个男婊子!婊子过的都比他好!
彭虎咬牙切齿,再也受不了这窝囊气,大不了鱼死网破,一命换一命,反正他贱命一条,也没什么牵挂,能搭上一条,就他妈算赚了。
他在刘学脸上划下长长的一道,又疯了似的划他的胳膊刺他的大腿,身体受限制,他站不起来,只能努力伸长脖子和胳膊,他刚不过刘学背后的人,钱不要了,腿也不治了,就要刘学死,把他捅死,扔大街上,让野狗把他吃了,把他的头当皮球踢!
彭虎扬着刀刺向他,堵在床前,刘学疼的后躲,浑身是血,吓的失声,他瞪大眼,急促地呼吸,双腿直抖,甚至微微翻白眼,要吓晕过去,可刹那间,他又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勇气,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耳膜震荡,他从床尾下去,彭虎的匕首反刺他的后背,捅了一刀,刘学疼的发麻,踉踉跄跄地跑出院子,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夜风灌进胸腔,吹的生疼,他凭着直觉来到村室,艰难的上了二楼,靠着门蹲下,躲起来,惊慌间,他摸到一个硬块儿。
廖远停给他买的手机,李单赛他兜里了。
刘学喜极而泣,满手是血,颤抖着点击拨打,下一秒,他就听到爬楼梯的声音,他控制不住地慢慢往下看,彭虎拖着无力的双腿,猛然抬头和他对视,无声的哈哈大笑,刘学尖叫着后退,手机从走廊的缝隙掉下去。
彭虎就知道他会躲这儿,毕竟这地方可是那高官待过的地方,这婊子临死了还祈求得到狗男人的庇护。
单向楼梯,刘学退无可退。
他哭叫着拍门,渴望发生奇迹。
不要死,他不要死,不要……
彭虎越离越近,刘学没办法,退到最后,摸到了放在外面的扫帚。
扫帚是廖远停配的,那个时候他让刘学来吃夜宵,得打扫。
彭虎爬了上来,虽比刘学低,速度和力气却一点都不弱,疯了似的狠刺他的脚和划他的脚脖子,刘学拿扫帚挡,打他,都没用,反而让他瞅准时机,一把夺过,扔下楼,他扶着栏杆,微微撑起了身体,朝刘学的胸膛刺了过去,刘学手无寸铁,也打不过,只能再逃,他趁匕首还没落下,再次仗着身材瘦小,侧身逃跑。
他好后悔。
李单临走时嘱咐他,一定要反锁门,可他太难过了,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听进去,只知道躺在床上哭,他太愚笨,太没用了。
刘学不知道该往哪儿逃,只知道一个劲儿往前跑。
直直跑到卫生所,藏在卫生所旁的大树后。
盈盈月光照着宁静祥和的小村庄。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看到好像有车拐进了通向他家的路口。
他慢慢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家跑,心里的委屈瞬间倾泻而出,几乎是边哭边跑,可同时,他也看到了正向他赶来的彭虎。
他像是摔着了,一条腿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搭在轮椅上,嘴里咬着带血的匕首,可那双赤红的眼,甚至比血还要红,他紧紧盯着刘学,满眼的杀意与恨意。
刘学咬着唇疯狂跑,腿却像灌铅,猛然,他撞到一个温热的躯体,对方硬挺的胸膛宛如一座山,萦绕着淡淡的烟味,仿佛山峰缠绕的云雾,刘学的心瞬间得到安抚,他无声地哭,紧紧地搂着他,恨不得爬到他的身上。
廖远停闻到了血。
他借着月光将狼狈不堪的刘学看的清清楚楚,那张清秀干净的哭成花猫了,右脸一道血痕,从脸颊到下颚,血已经凝固,浑身伤口,衣服破破烂烂,数不清破了多少地儿。
他打开车门,让刘学坐到车里,反锁车门。
安安静静地站在车边等着。
“我们……走吧……走吧……”刘学对着车窗断断续续地喊。
廖远停来的急,就穿了件衬衣。
他卷卷袖子,又点了根烟。
阴影中有,有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慢慢显现,廖远停神色不变。
相对于坐着轮椅的彭虎,在彭虎看来,他其实更恐怖。
他那么高,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你,像个死神。
彭虎再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对于弱者,他肆无忌惮,对于强者,人类求生的本能再一次击碎他引以为傲的勇气。
他感受到杀意,尽管对方一动不动,但他就是知道,他要来杀他。
彭虎嘴唇微抖,慢慢推着轮椅后退。
黑暗里的身影动了,他朝他走过来。
彭虎顾不得其他,所有张狂收拢,尽全力后退,刚转身,就被勒住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