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68)
“了解的这么清楚。”廖远停一字一顿,“还虚造资产,让他被迫脱贫!”
韩书德愣住,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大火气。
“他不死。”廖远停想起陈向国看着他问,我们算什么呢,书记,我们算什么呢,“怎么活?”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讲一个笑话。
或许他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脱贫检查,想要为自己发声,等来的,却是上面对他的警告。
所以他不死,怎么活?
韩书德低头沉默着,忽然抬头反问廖远停,“廖书记,这个世界上,谁救得了谁?”
“我?还是你?”
“我们不都这样吗,看着他死。”他耸耸肩,“但廖书记,有一天,场景转换,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这么死。”
“这是无解的,你生什么气呢?”
廖远停感到可笑:“你认为这是对的。”
韩书德仿佛认为他更可笑,“我没有认为这是对的,我只是问,你有办法吗?”
“噢,好,我知道,这不是对的,然后呢?”
“他无论是我韩书德当这个彭怀村支部书记,还是什么李书德,张书德的,他们的做法肯定跟我的一样,你说你还气我干嘛呢?我们为什么要相互为难呢?”
最后,他给台阶似的,总结:“哎呀,人各有命啦,看开就好啦。”
又是这句话,廖远停起身准备走,韩书德忽然拉住他,去角落里拉出来一个黑色行李箱,递给他。
廖远停看着他,韩书德谄媚地笑,“这不是事业编考试开始了,孩子考的还不错,进面试了,廖书记给咱帮帮忙,这里面是三十万现金,书记尽管打点,不够我立马填上。”
廖远停深吸一口气,笑了一声。
他妈的,他的编制还是自己白天黑夜不分埋着头考的!
他拍拍韩书德的肩,“人各有命。”
廖远停回家时,已经晚了,刘学刚写完作业,洗完澡准备上床,看到他回来了,立马跑过去,看他眉头紧皱,又怕吵到他,小心翼翼地跟着。
廖远停伸手牵着他,什么都没说,沉默的上楼。
躺在床上,他还是想着心事。
刘学钻到他怀里,轻轻点点他的下巴,“怎么了呀。”
廖远停搂住他,长出一口气,“没事。”
“说说嘛。”刘学咬他的胳膊。
廖远停被他逗笑,摸把他的脑袋,“刘小狗。”
刘学瞬间竖起耳朵,眨巴着眼,“汪。”
廖远停忍俊不禁,反咬他的手指,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暴露自己的状态,“我有点……累。”
“有点?”刘学摇头,“你这看起来是非常累啦,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嗯。”
“嗯……”刘学歪歪脑袋,“那我们去问问奶奶吧, 奶奶可厉害了,她什么都知道。”
“奶奶?”
“嗯!她可是十里八村,唯一的老师,啊……虽然我没见过,但我听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嗯!”
廖远停看着他躲闪的眼神,故作严肃,“刘学。”
刘学瞬间像怂了的小猫,抿了耳朵,“我……我上学了,我想让奶奶知道。”
廖远停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好,明天就去。”
“好耶!”
第90章
小时候,所有人都想当救世的英雄,长大后,每个人都是罪魁祸首。
说的是明天,但刘学要上学,廖远停要上班,去盘龙公墓的事就推到了星期六。
趁各部门检查组下来的空隙,廖远停回了趟家。
苏婧撇着嘴说他还知道回来,廖华恩坐在一旁没说话。
上次的谈话不欢而散,父子之间产生了奇怪的隔阂。
廖远停没在家吃饭就走了。
苏婧抱怨廖华恩:“你沉着个脸干嘛啊。”
廖华恩狡辩:“谁沉脸了,明明是家里留不住他了。”
“家里怎么就留不住他了?”苏婧起身要走,一歪头,扭过来了,看着廖华恩,“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廖华恩摆手,“问你儿子去,别问我。”
“哎你——”
下午有会,廖华恩也没在家呆多长时间,坐在车上,秘书向他汇报工作,临了了,把牛皮纸袋递给他,“书记。”
廖华恩拆开密封条,捡出里面的照片。
穿着校服的男孩儿笑的很内敛,眼眸亮亮的和身旁坐的中年女人说话。
廖华恩将照片放回去,袋子递给秘书,“烧了。”
“是。”
市政府。
主抓脱贫攻坚的孙副市长把着麦,看着各县区区长、区委书记,县委书记、县长,严肃道,“马上,国检就要来了,得到的消息,是一月中旬,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座的各位都用用心,不要再出任何差错!”
会议结束,大家都小声地交头接耳。
“哪次国检都没抽中,希望这次也别抽到。”
“那么多地儿呢,只要不出大问题,没事儿。”
“但上次省检不是……”
“郑县长。”孙昭招招手,“来。”
郑旋明正在本子上写着什么,迅速收拾东西朝他走去,“孙市长。”
“诶。”孙昭揽着他的肩纠正,“孙副市长,副的。”
郑旋明笑笑,孙昭也笑笑。
两个人去了办公室,孙昭沏茶,郑旋明关上门。
“上次的省检,结果很差。”孙昭给他递茶,“这次国检,虽说是抽签,可能性不大,但是避免不了有一定的可能性,这次可得把工作做好,抓紧,抓严,抓实。”
郑旋明点头,“孙市长放心。”
孙昭嗯了一声,喝口茶,“工作上,有什么困难,难题,你就说,不要自己瞎琢磨,不要耽误工作进度,工作方法都是慢慢琢磨出来的,多尝试,多动脑,不要怕失败,失败是成功之母。”
郑旋明只知道点头,“好,好,孙市长说的是。”
“你别光在这儿好。”孙昭看着他笑,“你说说,你有没有什么棘手的问题。”
郑旋明呃了一声,舔舔干涩的唇,端着那杯茶,热腾腾的,直暖手心。
孙昭像鹰一样看着他。
郑旋明说,“没,没有。”
“好,没有就好。”孙昭笑起来,想起什么似的,“多听听群众的意见,提高提高群众满意度。”
他停顿了一下,云淡风轻的,“让大家都过个好年。”
郑旋明僵硬的,喉结滚动,如坐针毡。
“没什么事儿了。”孙昭吹茶摆手,“回去吧。”
郑旋明应了一声,起身走了。
真皮沙发慢慢弹上来,放在桌上的热水冒着淡淡的热气。
没一会儿,孙昭电话响了,是市长打来的,喊他晚上一起吃饭。
挂掉电话,孙昭站起来踱步。
据可靠消息,有位位高权重的省部级干部,将在近期离职,时间大概在年后。
有人离开,就有人上任。
每到逢年过节,年底和年后,都是关系网拉的最紧实、密切的时候,那些礼品,估计没有走亲戚,全部拿来送礼了。
孙昭思索着,打起电话。
刘学很少在下课期间走动,他钻研着李峻给的数学笔记本和物理笔记本,看的津津有味,虽然还是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囫囵吞枣的,也能看下去,何况李峻字迹清楚,逻辑清晰,语言功底也好,整体来说笔记是较为通俗易懂的。
李峻看他很多次了。
最终,他走向刘学,问:“有什么不懂的吗?”
刘学抬头看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把笔记本递给他,“你要用吗。”
李峻摇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