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52)
对方像是捡了根藤条,双手收紧,彭虎脸色涨红,发紫,胡乱挣扎,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几近窒息。
对方一句话都没说。
却突然松开了手。
彭虎疯狂咳嗽,眼泪鼻涕流一脸,张嘴就喊哥,声音沙哑难听。
腿上的匕首被轻轻捡走,对方在他的脸上蹭了蹭,在他的额头、左右脸、下巴,均划了四道,力度之狠差点掀皮割肉。
下一秒,那匕首割着他的喉咙。
只要一下,就能血洒当场。
可又移走了。
移到了他的胳膊。
这次对方没再迟疑,干脆利落地刺进去,一刀,又一刀,彭虎想哀嚎,对方把藤条塞进他的嘴里,直直把两条胳膊割的剩骨头连着,血肉外翻,彭虎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廖远停将匕首塞进他的兜里,把他推到路边,离刘学家远远的,才返回。
他的手上,手腕,胸膛,全是血。
返回到车里,刘学急切地看着他,他抽张纸擦手,但也没擦掉多少,摸摸他的脸。
“回家了。”
他语气很淡,很平静地说。
第71章
刘学再次住院,他被彭虎捅的一刀不算深,但身上大大小小被划破的伤口太多了,还是被包了起来,像个小木乃伊。来不及去市医院,廖远停就把他送到了县医院。
他想让彭虎死,但彭虎不能死。
死了太便宜他了。
所以他把他的胳膊砍了,幸运的话早点被发现,接上,还能用,否则就像他的腿,断了就断了。
午夜十二点,他看到刘学的电话,还以为刘学想他了,结果听到风,听到哭,叫,然后就是砰的一声,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非要形容,就是他没有了所有的疲惫和困意,一瞬间从天堂坠到地狱,呼吸都忘了。
明明他今晚就会搬到彭怀村了。
明明只有一晚。
廖远停揉揉脸,趴在病床边。
他太累了,他想睡一觉,一觉就好。
早上五点,电话响,廖远停怕吵醒刘学,起身去走廊接,是陌生号码。
他看着手机微微凝眉,摁了接听。
“廖书记,我是陈向国。”
陈向国的声音很浑厚,“我捡到一部手机。”
廖远停眉间一跳,没有说话。
“我想还给你。”陈向国继续说,语气没什么起伏,“你应该知道我家在哪儿,我在家里等你。”
廖远停闭闭眼,握紧手机,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然后是漫长的嘟,再无动静。
沙袋,他需要沙袋。
他转身,一拳捶到墙上,疼痛从指尖传至手腕到胳膊,他喘着粗气,指节滴着血,震怒下的激素飙升,让他有些晕,他背靠墙慢慢蹲下,摸把后脑勺,没有流血,但他可能有什么脑震荡,情绪一激动头就有点蒙,他垂着头,是一个脆弱的姿态。
没过一会儿,他感到旁边有个人,一扭头,小木乃伊蹲在他身边,抱着膝盖,两只黑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刘学被纱布缠的很严实,行动有点不便,一顿一顿的,他缓慢抬手,摸摸廖远停的脑袋,力道很轻。
廖远停在那一瞬间忘了自己姓什么。
他不知道怎么了,张张嘴,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小木乃伊愣住了,他眨巴眨巴眼,想微笑,但右脸的伤口好疼,他的眼尾就耸了下来,但还是很温柔很小声地说:“没关系噢。”
廖远停的手在流血,血顺着修长的手指滑到指尖滴在地上,刘学把他的手抬起来,在自己的纱布上蹭了蹭,廖远停的手很大,能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握住他的腰,摁着他的两只手腕,这双手在床上将他翻来覆去,翻云覆雨,摸遍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手背青筋凸起,彰显主人公此时混乱的心绪,刘学微微低头亲了亲,柔软的唇触碰肌肤,廖远停仿佛被点燃了,他听到小木乃伊说,“不要受伤。”
廖远停亲他的额头,“好,不受伤。”
他起身,领着刘学回病房,让他躺在病床上,握住他的手,“睡吧。”
等周梅来了,廖远停就走了,他回家换套衣服,洗洗澡,拐到超市买了条烟扔车上。
他最近抽烟抽的凶。
窦静云说他年轻,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这么造,死的话死在冬天,寿衣棺材什么的打折。
廖远停充耳不闻。
但在路上,他突然想,刘学对他好,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因为刘学自身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才十几岁,还是个小傻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小心思,他很善良,并对廖远停施以这种友好,就让廖远停陷入误区,想占为己有。
他像养孩子一样养着刘学,渴望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获取这种百分百的注视及柔软。
太多虚假的表面萦绕在他们之间,让他看不真切。
他想起他找窦静云拿药的那天,窦静云很惊讶,问他:“你俩不是特么两情相悦吗?还用得着这些?”
他不知道怎么说,但他冥冥之中就是知道,刘学不会愿意和他上床。
“你可别搞强奸这套啊兄弟,你这是犯法了啊,犯法啊!你他妈疯了吧!啊!”
刘学抗拒的眼泪滴在他的手背上。
自欺欺人。
不,他依然坚定地相信他们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廖远停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你喜欢过我吗。”
没有答案。
因为他不傻了,不好骗了。
而那通求救电话,他以为是思念的电话,其实只是因为那部手机上,只有他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他明白。
没关系。
幸亏只有自己,要是拨给别人,他们的车开不了那么快。
也没有机会。
廖远停将车停在陈向国家门口,敲敲门。
陈向国家是红瓦白墙,大门铁锁,很排场,看起来不像贫困户。
很快,门就开了,却是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牙齿掉光,眼睛都睁不开的老人。
她将门开一道缝,把手机递给廖远停,就把门关上了。
廖远停:……
手机屏碎了几道痕,发着热,主板却没碎,上滑解锁,还能看清他的电话号码,怪不得能打给他。
廖远停将手机放好,坐进车里,正拆烟,有人跑到车前看看,看他在,又来敲敲车窗。
韩书德。
廖远停降下车窗,韩书德气喘吁吁,欲言又止,停顿很久一会儿,弯着腰,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彭虎死了。”
廖远停神色不变,“怎么死的。”
“淹死的。”韩书德像是想起什么,面露骇色,“太可怕了,那模样,捞出来的时候又脏又臭,导致我早上吃的饭都要吐了,现在派出所的人正在村室问人,我从窗户外看到你的车了,就偷跑出来和你说一声。”
廖远停眯眼,“淹死的。”
韩书德心有余悸:“对。就那臭池塘沟,村室前头那个。”
廖远停点点头。
韩书德像是有些急,“行,那我先过去,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我就怕你啥都不知道就来了,到时候净事儿。”
说着,他给廖远停指路,“往前走,除了路不太好,也能出村。”
廖远停点点头,说声谢了,就开车走了。
直到车不见踪影,韩书德才直起腰,意味深长地笑笑。
第72章
小白归李单,刘学归周梅,廖远停不忙的时候就来,一般是下午。周梅都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在医院照顾刘学了,唉声叹气的,愁云满面,一个廖远停不来且晴朗的下午,她实在忍不了了,那套啰嗦且爱对管闲事的性子又爆发了,拉着刘学的手问:“小刘学呀,你有想好要干什么吗?”
刘学歪歪脑袋,“等会儿吗?睡觉呀。”
“不是,哎呀。”周梅更愁了,一种身为母爱的光辉在她身上闪耀,她拉着刘学的手,实在是同情这小孩儿的遭遇,就一个奶奶,还去世了,好不容易有个哥哥,又失踪,这和孤儿有什么区别,她打了那么多工,当了那么多年保姆,见过那么多人和事儿,刘学是最让她心疼的,十几被男人养就算了,还是半胁迫,还精神还有问题,又没人教没人管,没人疼没人爱的,这将来还了得?那廖远停对他再好,他终归是那方面的需求,谁设身处地为刘学想过?想着她就想哭了,哎呀哎呀地直叹气,“小刘学,你听姨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