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145)
窦静云看着他身上插的管子,心有余悸:“这样,缓缓,我们都缓缓,我找个时间和刘学聊聊,不如,不如等我查到他的身世再做打算,这样也算多一个帮手,指不定排上什么用场。”
廖远停摇头:“刘学的奶奶徐喜枝一辈子都没有等到她的爱人,她的儿子刘旭明都没有认祖归宗,刘学又能因为什么?”遑论上一辈的纠缠是那么凄惨而又充满遗憾,就算真的找到了刘学的家人,他们也不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不找麻烦可能都是不错的,何况因为这种事。
窦静云不解:“那找他们还有什么用?不白费功夫吗?”
“让他心安。”
廖远停笑笑,“有些位置,不是爱人或者朋友能代替的。人的心不是圆形,总有些角落是需要等待和填满的。”
窦静云皱着脸,“我以为一切都要往好的方向发展,否极泰来了。”
“会的。”廖远停说。
另一边的刘学慰完李单刚想走,李单就偷偷和他说:“面具男谈恋爱了。”
刘学一愣:“谁?”
“哎呀,面具男。”
刘学眨着眼,反应过来瞪大眼,刘忠?刘忠谈恋爱了?
他惊愕:“你怎么知道的?”
李单坏笑:“他以前多老实,每天呆在这儿,现在倒好,三天两头往隔离病房跑,不信你问周姨。”
刘学看向周梅,周梅欣慰地点头:“我见过,是个模样挺俊俏的姑娘。”她想到什么,叹口气,“可惜命不好,年纪轻轻,患了个癌。”
李单哎呀一声:“能治好,肯定能治好。”
周梅笑着点头。
“不是……”刘学接受着这消息的冲击,抽了魂似的出去,正遇上回来的刘忠,两个人四目相对,刘学张张嘴,说:“那什么……听说你……”
刘忠比他还羞,急急地反驳:“没有,没有的事,不要听李单瞎说。”
病房里的李单才是有千里耳,扯着嗓子嚎:“怎么没有,听见了,我可听见了啊,别狡辩了!”
刘学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是欣喜地笑,开心的笑,看着刘忠,犹豫一下拍拍他的胳膊,一时感慨万千,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恭喜,恭喜。”恭喜,如果刘忠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谈恋爱的对象,证明他就有了嫂子,有了家人,到时候还会有一个大胖小子外甥,奶奶会非常开心,看到他哥哥的生活有着落,过的幸福美满,一定会非常开心,他激动地都要落泪了,又怕露出破绽,低着头匆匆离开。刘忠愣在原地,下意识摸摸被他拍过的地方,面具下的目光也变得温柔,无声地喃喃:“弟弟……”
刘学迫不及待地把消息分享给廖远停,廖远停笑着点头,问他:“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刘学一愣,摇摇头:“大家对我都很好。”
“学习还赶得上吗?”
“赶得上。”刘学笑着,“你忘啦,我之前进步啦。”
廖远停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淡淡地笑。
“那就好。”
第145章
欺骗。又或者欺瞒。廖远停的人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谎言。父母、朋友、恋人、因他的家世背景讨好他的同事。每一个都围绕在他身边,无论出发点是善还是恶,有些还打着为他好的理由要他接受、感激。
如果他不接受呢。
如果他将烟灰缸扔到廖华恩身上,推开门告诉苏婧,他为了上位出轨女市长。
会怎么样。
会比现在过得好吗?会过上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吗?
在他十几岁的年纪,他推开那扇门,面对苏婧沉默,错过了最好的、拥有勇气的时机,就再也没有机会开口。他以为时间那么多,相处的次数那么多,早晚能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他心中的沉疴。
他以为。他以为当下的选择不会后悔,却在几年后才明白。
他看着坐在病床边的苏婧。她有些憔悴,自从他出事以来,她再没有明艳过。
他想违背母亲的教导,横冲直撞地为自己争取些什么,不用瞻前顾后、左右思量,不用顾全大局、权衡利弊。
撕开十年前贴在他嘴上的隐形胶布,让他大声反驳廖华恩,什么面子、地位、权利,他有权说出真相,她有权利知道真相,而不是让他被迫后退,将自我情感捆绑,压抑到最深处。
他想大声斥驳因为他的身份而虚伪夸赞的老师,为廖远停争取些什么,为廖远停本人,而不是廖远停这个名字,这个身份,遵守他们成年人不成文的规则。
更想告诉刘学,不要自以为地对他好,他最怕自以为地好,他的原生家庭是最好的例子,自以为地维持着虚假的美好——他们并不幸福。
可是他没有,十年前没有勇气,如今依然是胆小鬼。
“怎么这样看我。”苏婧摸摸自己的脸,给他盖盖被子,摸摸他的额头。
廖远停看着她,说:“妈,我爸来过吗?”
苏婧一顿,慢慢收回手,笑着:“来过。不过他来的时候你都睡了。他忙,你知道的。”
“他来过吗?”廖远停执拗地问,“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苏婧沉默一秒,躲开了他的眼神,轻松道:“哎呀,你还不知道他,忙完这段时间会来的。”
廖远停平静地说:“他不会来的。”
“怎么不会来,你别瞎想。”苏婧瞪着他,“他是你爸爸,他也很爱你。”
像是怕廖远停又说什么,苏婧起身就走,廖远停看着她逃离的背影,说:“别骗我了,他不会来的。”
苏婧开门的手一顿。
“我没有听他的话,他认为我活该。”
他有错,还想得到廖华恩的善待,痴人说梦。
苏婧沉默片刻,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她靠着冰冷的墙,双手捂脸,深吸一口气后给廖华恩打电话。
走廊尽头,她压低声音,明显的悲愤与难过,尾音都是抖的:“他是你儿子,虎毒还不食子,你就不能来看看他吗?你非要把人逼死?!”
“他想不想见你?你开什么玩笑,他不想见你你就不来了?你说的怎么这么轻松?”
“我警告你,你不来,我就死在你政府门口。”
廖华恩挂断电话,看着黑屏里的自己,问助理:“哪里可以染发。”
助理一愣。
他将他几乎全白的发染成了黑色,打着发蜡,一丝不苟,衣服毫无褶皱,状态看起来年轻但威严,十分气派。他从轿车上下来,端的是一个主宰风云的位高权重的长者气势,不少人都看他,看真正的有权人。
廖远停再没问过刘学有关学校的事,安静地接受他的陪伴。刘学趴在床边,勾着他的小拇指,门被推开的时候还以为是苏婧,他下意识笑着转身,一句阿姨好还没喊出来,就愣在原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廖华恩淡淡地看他一眼,看向病床上的廖远停。
刘学下意识后退一步,挡在廖远停跟前,护住他。他想问你来干什么?但又知道不能这么问。虽然导致廖远停出车祸的凶手不是他,但刘学并不完全信任他,也无法对他掉以轻心,还是十万分的警惕和防备。
廖华恩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以卵击石的蠢货。他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站到刘学跟前,廖远停挣扎着起来,牵扯到伤口,嘶了一声,廖华恩看他一眼,又看眼刘学,转身出去。刘学连忙扶住廖远停,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廖远停知道肯定是苏婧给廖华恩打了电话,但不明白为什么刘学看到他会这么紧张。
“他为难你了?”廖远停抓住刘学的手,急切的想要一个回答。是不是廖华恩趁他卧病在床,欺负刘学了?毕竟他不喜欢刘学,自己健康时还能护着,现在简直任由他对刘学搓扁揉圆。他还威胁过廖华恩,廖华恩还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