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76)
南离道:“可——”
青鸿温声道:“南离,你从来不用向我解释什么。师兄先将这令牌借你,只是以后你的急性子要改改了。”
他道:“记得替我向林逢小道友问好。”
南离闷闷道:“多谢师兄,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他化作白狼疾驰而去,原地只留下模糊的白影。青鸿犹豫了片刻,还是掏出一颗传讯灵珠。
“上官法……你们那心念钟,有没有可能出差错?”
白狼迅疾如风,他回到云桂时,逄风正坐在床沿,翻看这一本纸册子。南离垂着头:“令牌取回来了……”
“怎么了?”逄风抬起眼,“翟禾君想必不会为难你,怎又闷闷不乐了?”
“师兄不信登云试会出事,”南离低落道,又向逄风解释了一通心念钟之事,“可难道那什么钟难道不会出错吗?”
逄风:“……它叫心念钟?”
第100章 呼唤
屋内窗明几净,天上云卷云舒,窗棂外隐约传来卖力的吆喝声。无人不在为登云试而紧锣密鼓筹备着,无人不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南离抖了抖耳朵:“它的名字有什么问题?”
他一焦虑,仍然会化出兽征,即便逄风在他身边待了一年也没怎么改善。
逄风从红木小几上取来了一只冒着热气的圆肚茶壶,细白手腕轻倾,氤氲热气的茶水很快稳稳停在了八分满的位置。
他推过茶杯:“乌梅茶,里面加了蜂蜜。”
乌黑茶水入口酸甜,细细回味却有甘草和洛神花的清苦,亦有丁香的淡香在鼻尖缭绕。一口茶水下肚,南离顿觉心中烦躁慢慢平息下来。
他知道这并不是云桂的茶水,沛城下榻之人,往往偏爱名贵贡茶,花果茶拿不上台面。可南离一向欣赏不来那些苦叶子,只有林逢,会变着法子给他煮些清火的果茶。
杯中热气腾腾,逄风侧脸的轮廓在水雾中显得格外柔和,他沉思道:“或许,翟禾君向你隐瞒了什么。”
南离握着茶杯问:“此话怎讲?”
逄风解释道:“这说法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妨碍登云试的方法太多了,远不止禁器一种。”
“以你的修为,就算不用禁器,也能做得到。翟禾君又为何如此笃定不会出乱子?”
南离灌下一大口茶水:“但能做到这一点的修士实在太少了。”
逄风:“但并非没有。”
“而且,它的名字为‘心念钟’,若是只能检测是否有禁器,那便称不上是真仙法器。是否携带禁器,也与‘心念’二字毫无关联。”
逄风语出惊人:“我猜想它的真实效用,是察觉笼罩范围之内是否有人心怀毁灭登云试……或者焆都的念头。”
南离:“!”
他攥紧了茶杯,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它捏碎:“若是如此,我们不是早就——”
“不,”逄风道,“你我应该未被察觉。”
“根据我的猜测,它并非只要察觉出有人心怀毁灭焆都之意就会自鸣。”
他这话有些自相矛盾,南离又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逄风提起茶壶,再次为他续上了茶水:“若是一人生活潦倒,归罪焆都,企图毁灭它,难道心念钟也要自鸣?”
南离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他以前在九阙四处乱逛时,确实常听闻有弟子开玩笑说,不想习课业了,焆都什么时候毁灭?
逄风继续道:“这种念头,几乎没有人敢说自己没有过。若是心念钟因此自鸣,焆都可能剩不下什么人了。”
“所以我猜想,这个念头需要强烈到某种地步……心念钟才会自鸣。而就算是真仙法器,也无法做到这点,除非有人时刻把控它的尺度。”
两人异口同声:“上官法!”
南离“腾”一下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问问那老贼!”
“别,”逄风拽住他的手腕,“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况且秘辛显然不是你我能得知的,不然你也不至于二百年都不知此事。它应当只有一宗之主才有权知晓。”
“若是上官法问起,反而会害了你我。”
南离悻悻道:“那该如何是好?”
逄风望向窗外:“计划不变,还是需先检查一遍那把伞……至于心念钟之事,或许需要赌一把。”
沛城的议事殿地势极好,望楼翠瓦朱檐,飞燕般翘起的四檐栖了数只小兽。逄风与南离手持宗主令,自然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在楼阁顶的空屋内,二人很快找见了那把伞,展开的朱红纸伞被笼罩在一层翠绿的结界中,正在半空缓缓转动着。
一旁看守的修士道:“二位仙君,蜃仙人的伞只许在结界里查验。若要查验,将宗主令给我便好。”
踏入结界后,逄风先一步握住了那把朱伞的伞柄。伞柄触感冰凉而光滑,是竹的质感。他闭上眼,将灵力注入伞骨,感知起内部的灵力。
过了许久,他睁开眼道:“……没有什么问题,和蜃仙人在刘家村用的那把伞气息一致。”
蜃境是个极其脆弱的入梦幻境,唯有对方心甘情愿才能进入,不具备一丝一毫的幻狱之能。
“归来罢……”
若隐若现的声音再度在脑海中回荡,却又如浮光掠影般转瞬即逝,逄风一惊:“谁!”
却无人应答。
伞中只有一片白茫茫而寂寥的空间,除却无边无际的乳白雾气,别无他物。或许这便是蜃境的真貌,一切景物皆虚假,只是蜃气幻化的海市蜃楼。
他只得将神识退出朱伞,将它放了回去,摇了摇头道:“……它没有问题。”
南离见他脸色凝重,连忙道:“你别着急,至少我们又排除了一处隐患,往好处想,或许是那人知晓我们发觉了他的计划,夹着尾巴溜了。”
逄风却依然心事重重,他边思索着,边走下木楼梯,却险些迎面撞上一个矮个子。
那人咧着嘴:“呦,是你?今日怎不伶牙俐齿了?”
是上官法。
第101章 赌约
上官法依然是少年模样,披了件过分艳丽的朱紫鹤氅,袍绣绣了只孔雀。绑着流苏与珠玉的血玉骰悬在腰间,随着他的步伐脆响阵阵。他半眯着眼睛道:“你觉得心念钟有问题?”
南离面色不善道:“与你无关。”
虽不知上官法如何知晓,南离却并不想与这圜塔老油条过招。他上前一步,不着痕迹挡住他望向逄风的视线。
上官法斜睨了他一眼:“你想必搞错了什么,我是在和你身后的那位说话。”
南离一步不退,死死盯着他,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逄风拉了拉他的衣袖,传音道:“无妨,我能解决。”
南离不放心地看他一眼,最终还是挪开了脚步。逄风走上前去:“不知掌戮大人有何要事相商?”
上官法扫视他一会,咧嘴笑道:“有胆量,既然想知道,那便随我来。”
他虽是少年身形,却自带某种难以招惹的威迫感。逄风紧跟在上官法身后。南离刚欲跟上他们,上官法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丹景君,我可不记得曾邀请过你。”
“你这矮子——”
南离愤恨停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上官法仍然一脸将人不放在眼里的倨傲神情。逄风只得安抚道:“你先回云桂去,我一会给你煮梨子水。”
他甚至怀疑上官法故意化成少年模样,是为了减少被人揍的可能。青鸿那般温吞的人都能被气到,他于遭人恨一途可谓登峰造极。
逄风跟随上官法,一路经过数座装潢奢华的酒楼。然而他对这些视而不见,而是转头拐进了一间极其寒酸的两层小栈。
小栈是用竹篾糊的墙,又抹了石灰。檐下歪歪斜斜挂了两只白纸灯笼,灯火微弱,似马上要燃尽了。也不知这格格不入的小栈是怎么在寸土寸金的沛城开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