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84)
狼碧绿的眸子里渐渐攀上血丝。
凭什么,是始神就能肆意妄为了?是始神,就能轻而易举夺去他们的家了?
凭什么,他们的家要被一次次毁掉?
狼从牙缝里挤出低吼:永远不可能!
白狼张开双尾,金白的火焰形成罩子,将小昙花护在腹下。小昙花察觉到了什么,拼命用花叶推着被染成漆黑的巨狼,让它走。
可狼到了最后,都没有放开小昙花。
黑焰侵蚀了它的皮肉,将它啃食成一副森森的骨架子,但那副白骨却依然屈着身子,扬着尾巴,维持着将昙花护在腹下的姿势。
一面镜子从它身上掉出,光芒一闪。
南离独自立在镜前,镜中依然是被黑焰充斥着的望舒宫。他狠狠用拳头砸向镜面,怒吼道:“小昙花——放我回去!”
可景象依然只是冷冰冰地倒映在镜面,镜灵声音漠然:“已经结束了。”
南离颓然瘫坐在地,泪水模糊了镜面。
“为什么,”他喃喃道,“我只想和他有一个家,只想要一个家而已啊……”
每一次,他都精心地去布置他们的家,勤勤恳恳地寻来各种物件充实他们的家,可每一次,他们的家都被毁掉了。
镜中景象还在继续。
黑焰渐渐消退,那具狼的白骨依然伫立不倒,骨架下藏着的小昙花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依然含苞待放、婀娜娇美。
金白的火焰笼罩着它,小昙花忽然涌现出一股难以抵抗的困倦,它无意识中感觉到南离的气息,放心地睡去了。
这一睡,又不知多少年月。
皎皎月光落在昙花洁白如玉的花苞上,它的花蕾轻颤,层层叠叠的莹白花瓣一片片探出,鹅黄的花蕊被簇拥在花瓣里。狼似乎已经嗅到那浅淡的冷香。
小昙花终于开放了。
南离惊愕地止住了泪水。
小昙花花瓣轻颤,似乎在对南离炫耀着——看,我开花了!
可它抖了半天花叶,也没等来南离的抚摸。小昙花有些气恼,说好了等它开花,怎么不见踪影了?这次不喂它灵露,它绝对不会与他和好的!
可小昙花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南离。它有些慌,花叶四处乱蹭,却抚上了森白的骨架。
小昙花像是被虫咬了,迅速收回了花叶。
它还不能理解“死”,它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南离的气息还在它身边,却不理它了。
是它惹他生气了?
它又推了推那副白骨,可白骨却不可能回应它。小昙花终于慌了。
——醒醒,别睡了!
——你看看我……
……
可南离身处镜面之外,再也无法去亲吻小昙花柔嫩的花瓣枝叶,喂它灵露,告诉它不会有人再伤害它了。
南离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又过了许久,小昙花终于意识到,那个会陪它玩,喂它灵露,发誓不让它受一点伤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它病了。
蔫蔫的,苍绿的叶片开始泛黄,可小昙花依然执着地展开花瓣,等着那个人。
它想告诉那个人,其实它早就知道他在骗自己,他不是昙花。可那个人每次抚摸自己的叶片与花苞,都有某种奇异的感觉窜过枝叶。
它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很喜欢。
分明天气在转暖,焦土里昙花留在土中的种子也开始发芽,小昙花却日复一日萎靡下去。
终于有一天,第一缕晨光透过望舒宫的窗棂时,小昙花静静依偎着爱人的白骨,悄无声息地枯萎了。
第223章 “爱”
他的小昙花枯萎了,幽荧再一次回到了神座之上。他化作了一只黑卵,卵中孕育着一条漆黑的小鱼,鳞片如黑珍珠闪闪发亮。
那是太阴之鱼。
镜中景象忽然模糊了,南离不舍地紧盯着镜面。他知道,这么一错过便是千万年的时光。而镜子也又一次泛起了盈盈水光。
南离低声问:“我还能见到他么?”
镜灵言简意赅:“可以。”
南离的手指触到镜面,随之而来的是眼前的景象再次天旋地转。
他并没有如上次眩晕不止,南离的双足很快触及了地面——是冰冷的寒玉砖。熟悉的景象让狼忍不住浑身一震。
是望舒宫,他和小昙花共同依偎着生活三百年的望舒宫。
神宫主殿,幽荧的神座依然岿然屹立,玉座冰冷而华贵,流淌着透蓝莹润的光华。一轮乌月悬浮在玉座之上,其中隐隐透着道人影。
南离望着望着,一时竟忘记了呼吸。
是幽荧。
他闭着眼,纤长的眼睫微垂,莹白如玉的仙躯一丝不挂,一肌一骨都有太阴符文烙印闪烁,幽荧如同胎儿般,蜷缩在漆黑的月轮里。
或许是因还未孕育完全的缘故,幽荧的脸笼罩在朦胧的雾里,看不太清。可从那雾中若隐若现的白皙颈项、血色浅淡的薄唇,却也隐隐能瞧出那绝世美人的姿容。
仙姿玉骨,浑然天成。
不愧是昙花所化,月之魂魄。即便不着寸缕,那具躯体也绝不会让人生出丝毫邪念。即使南离早已熟悉他的美貌,却移不开目光。
他的小昙花,终于化形了……
可这么一看,便看出些端倪。
南离皱着眉,忽然道:“不对……”
他先前就察觉到幽荧有些异样,如今终于觉察出是何处不对劲——月君美则美矣,俊美如俦的眉眼间却没有半点活气,冷冰冰的,像是一尊冰冷而完美的石雕。
他在神座的孕育中,恐怕出了些问题。
怀中镜子开口:“仙历三千年,幽荧于望舒宫凝聚神躯,神魂却迟迟无法降世。”
南离缓缓道:“为什么……”
他其实不必询问,这句话脱口而出之时,南离便已经清楚了症结所在。
幽荧原是月亮中最精纯的一股太阴之气所化,是纯阴之体。可阴气却无法单独孕育出完整的生灵,昔者阴阳交泰,以孕万物。
幽荧本相为笼罩在白光中的漆黑月轮,其为太阴中孕一点阳,而非极阴。因此太阴之气孕育出的幽荧只有朦胧的意识,即便仙躯已成,却迟迟不能凝聚神魂。
太阴孕育的他,干净得像一捧洁白的新雪,并没有七情六欲。
南离喉咙发干:“我该怎么做……”
镜子:“你已经知道了。”
它说:“走上去,教他爱,教他欲。”
……
随着南离的动作,月中神灵睁开了迷蒙的双眼。被这目光注视着,狼顿时心头燥热。
幽荧不知忍,陌生的感触如潮水,很快淹没了新生的神灵,他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哭喘了一声。
南离抵上他的额头,与他神魂交融。
幽荧的神魂依然是那汪冷冽的冰湖,南离滚烫的神魂浸进去,与他紧密地交缠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小昙花的缘故,幽荧的神魂对他没有半分抗拒,南离轻而易举地与他结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灵肉结合。
魂与躯这一刻紧密交融在一处。
幽荧低低地喘着,带些疑惑地问他:“……你在、唔、对我做什么?这种行为只有繁衍才会做,你是想让我为你怀上子嗣?”
他又喘了几声:“唔、可是我不能……”
南离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上神,你可以抱着我。”
幽荧依言,揽住了他的脖颈。有了支撑后,他也适应了些。神灵是第一次,南离怕他惧,便让他用最习惯的姿势,骑着自己。
南离与他唇舌交缠,渡过去阳气:“上神,不是的,相爱的人之间也可以做这种事。”
“……爱?”幽荧依然疑惑不解,“爱是什么……”
南离虽然放缓了速度,神魂却始终搅动着平静无波的冰湖。他太熟悉这具躯体了,清楚怎么让他哭,怎么让他叫。幽荧被磨了一会,很快浑身颤抖。
在冰冷的神座上,不染凡尘的神第一次尝到了情与欲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