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24)
南离道:“别想这么多……真仙让我们经历这幻境种种,也许只是为了让我们见证这一切,至于淮安兴亡或许早已注定,凭几人之力根本改不了。”
逄风突然道:“你说,国运真的是确切存在的东西么?”
南离一愣:“不知,至少我在九阙的二百年间……从未见过。”
他做长夜太子时,从未听说过国运能实质化,甚至能皆加一人之身之事。不过一国之君也确实无法入仙途,否则将招致天道业劫,形神俱灭。
但逄风和长夜王……他的父王,却是个例外。逄风也至今不明白他那太子师是何种人物,竟能欺瞒天道。
“嘶——”
他又开始头痛欲裂,逄风强压下去痛楚,开始思考淮安与现实的不同之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电光火石间迸现,他敏锐地抓住了什么——
天道、业劫。
景帝曾说,将国之气运加身,是为了——
逄风:“!”
在幻境外,结丹期以上的修士是不得干涉国之气运的,否则轻则修为难以寸进,重则五雷轰顶,形神俱灭。
而景帝却言,太祖此举是为了在修士手中夺回凡人的命运。这说明至少在淮安中,干涉国之气运,并不是禁忌之事。若淮安真实存在过的话……
莫非天道法则,并非一成不变之事?
他越想越心头震悚,口舌发干。
如果真是如此,那人得多大的来头?
仙神?可仙神为何会来一个边陲小国。还对他——
自己到底是什么?
逄风正胡思乱想,衣袖却忽然被拽住了。南离不由分说地拉起他,道:“别想这么多,你还年轻,修道之路长着,我九阙还不至于沦落到让弟子来解决国之兴亡的份上,这本是我做长老的活计。”
狼的眼睛闪着关切的光,绿得像上好的阳绿翡翠:“你也别再用灵力了,我作为长老,自会护好你们,谁知道在幻境中死去会不会对魂魄有影响?”
逄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那条小狼,到底是长成了可靠的男人和长辈。
夜渐渐深了,星子开始逐渐显现,逄风眺望天空,却始终望不见帝星。
他心下一沉,抬头向某个方向望去,果不其然,两颗火红的星辰彼此相映斗艳,火光漫天。
荧惑守心。
南离“吱呀”一声推开了客栈的门,小二见他来了,忙殷勤道:“二位客官,你们的上房已经备好了。”
他黑着脸道:“要两间。”
之前两人失了记忆,关系又亲密无间,自然是同住一间房,可如今……
小二为难道:“客官,可我们的房已经满了。”
他偷瞄着逄风和南离,淮安民风开放,好男风之事并不新奇,心道这莫非是吵了架。
南离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现在是凡人,不能不休息,我修为还在,不睡也罢,或者化作原身去山上凑合一夜……”
逄风却轻轻道:“丹……南离,你不必委屈自己,我睡地上便好,你今日与怪物相搏,已是疲惫了。身为弟子,又怎能让师祖受委屈?”
他的声音太轻太柔,几乎和先前没有记忆的那个富家少爷一模一样,是无数次入睡时哄过南离的声音。
他好像又要被击溃了。
第27章 空亡
京城的客栈,自然是没得说。床榻很大,足容两个人睡。可现在的两人,显然是不能一起睡的。
除此之外,这装潢……怎么看都有种诡异的气息。
就比如这椅子,椅座架得很高,下面竟然有八条腿在支撑,旁边的扶手也垫了软垫,下方还连着个板凳。
怎么看都不对劲。
帘帐全是赤色的,甚至蜡烛也是红烛,颇像个婚房。
南离急吼吼地闯进来,并没细看,便一屁股坐在那椅子上。结果椅子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惊得他的身子猛弹了起来,狼耳也随之弹出,尖尖立在头顶,警觉地动着。
小狼好奇心很强,遇到没见过的事物,便会拿前爪扒拉。一旦那东西动了,便会瞬间炸毛,猛地后跳几步。
南离这幅样子,倒和幼时有几分相似。
那椅子犹在颤动不止,嗡嗡的声响让气氛更尴尬了。
南离为缓解尴尬,随手从椅子旁的小几抓了本图册看,结果第一页便让他面红耳赤。
这图册自然是店家准备的,旨在让客人了解这屋内摆设的正确用法。可南离又哪里见过如此香艳的画面?
丹景君虽徒有几百年阅历,可于情事一道却意外单纯。这图册的冲击力显然让他难以接受。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悄悄在掌中升起一簇火,把书烧了。
然而南离刚抬起头,却又呼吸一滞。
逄风此时已褪去外衣,只着宽松的亵衣。亵衣领口很低,南离一眼能望见他纤细的锁骨。在周遭明艳赤色的衬托下,他的皮肤显得格外冷白。
椅子的嗡嗡声实在令人心烦,南离眼神一凝,一掌拍在椅背上,将它拍了个人仰马翻。
结果南离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机关,它震动得更剧烈了。
逄风:“……”
他试探着道:“我去叫小二来?”
南离一口回绝道:“不行,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他又一巴掌拍在那倒霉的椅子上,椅子终于不震了——也碎了个大洞。南离大手一挥:“好了,可以睡了。”
他直接化成白狼,背对逄风侧卧而眠。
白狼看似倒头就睡,睡得很香。可逄风却知道他压根没睡着。那双耳朵还是竖着的,还时不时抖一下。
他没有灵力,今日劳累了一天,自然很困。没有气力再管南离,逄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是南离先醒来的。
狼感到身子有些麻,抬头一看,自己的尾巴正被床榻上的那人抱在怀里。
罪魁祸首的那人抱着自己尾巴睡得正香,还时不时无意识蹭几下。
南离:“……”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他睡梦里又下意识地给他盖上了尾巴,又被他抱在怀中了吗?
南离试图抽出尾巴,却被抱得更紧了。
好像所有事情,一沾上林逢,便会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可那人睡得正熟,南离也不忍打搅他。只得一点点从他怀里抽出自己的尾巴。
逄风在睡梦中隐隐约约感知到怀里毛茸茸的东西不见了,半睡半醒间迷迷糊糊,伸手去抓什么,却抓了个空:“南离……别闹……等孤醒了……再咬罢……”
他从前在宫中便有时强迫南离陪他睡觉,狼满脸不忿,却又被迫顺从的神情,是逄风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当然狼也不是没试过在他睡觉时咬他脖颈,只是逄风在睡梦中,也能熟练地捏住它的嘴吻,然后将它拖入怀里。
这种时候其实不多,因为逄风清楚,狼只要在他身边,便睡不着。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狼认清,它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自己,哪怕在他最脆弱的时刻。
狼是慕强的野兽,这样做能省下许多力气。
当然逄风也不是没有私心,狼的尾巴真的很蓬松柔软,逄风曾经甚至用狼身上梳下来的毛,做了个枕头。
只是枕头没两天就被狼自己撕碎了,它宁可自己当这个枕头,也不愿意逄风用那个枕头。
南离只听清了一半,只当他是记忆不清,唤自己。因为少爷林逢一向是习惯抱着自己尾巴睡的。
他悄手悄脚地出了屋。
逄风又过了好一阵才醒来,几根白毛飘落在他脸上,痒得他连打了几个喷嚏。
南离不知所踪,桌子上留了字条,上面压着颗传讯灵珠——他去打探京城关于灾兽的民间怪谈,要他吃完早饭,便去找他。
客栈的早餐很丰盛,有做成鸳鸯形状的面点,咬开里面是金灿灿的流沙奶黄馅。熬得浓稠的米粥里放了红糖。咸鸭蛋拿筷子一戳,红油便“吱”一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