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119)
南离望着这依依惜别之景,心里却涌现出一股隐秘阴暗的快意:他终于是自己的了,再没有人会分走他的目光。
但他面色如往常般温柔,只是一件件为逄风收拾好衣物。马车在颠簸中行进了,群山环绕的小村也在身后越来越远。
南离并没有直接带逄风去他们的铺子。
他有考量,在此之前南离便知晓,小屋所处的位置已经不安全了。那两个算子想必有同伙,若是动手,也只能选择现在。
他们先前监视了小屋一段时间,却因结界一无所获。而如今结界不在,倒是再好不过的动手时机。尽管在他的庇护下,这些人不可能伤到逄风,可南离却不愿他们的生活被阴沟里的耗子打搅。这次引蛇出洞,正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南离煮好了香气扑鼻的花果茶,先是为逄风倒了一杯,又道:“要吃些东西么?”
没等逄风出声,他就从怀中取出一个蒸笼,其中是四样小点: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软糯香甜的红糖发糕,煎得两面金黄焦香的马蹄糕和炸得酥脆的糖芋头。
南离又取出一双竹筷递给他:“饿了就稍微吃些,不饿就剩着。我忽然想起有些东西没取,先回屋一趟。”
他嘱咐好逄风,又悄悄往焰花中传了股灵力,才掀开帘帐,跳下马车。而在下了马车的一刹那,银发碧眸的男人眼中的温情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狼的凶戾,眉心赤红的日冕纹路浮现而出,凶厉的妖性尽显无余。
横刀落入他的手中:“窃天门?”
狼的瞳中碧光幽幽:“我先前不过是担心直接上门屠宗,会影响九阙名声。但既然自己送上门,可就怨不得我了。”
那几人对视道:“动手!”
五件灵器瞬间结成法阵,向南离席卷而来。南离并不退避,太阳真火在刀刃燎起,便以势不可挡之势抡了过去。
头颅应声坠地。
车厢中,逄风慢条斯理地吃掉了一块炸芋头。南离为他配了奶酥,沾着吃香甜可口,又配了苦茶,也不会发腻。送入口后,他先是用绢布擦了擦唇角,才抬起狭长的眼,望向眼前的修士。
那修士手持着一只罗盘,与先前两个算子手中的罗盘很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这是一件特殊的真仙法器,能掩盖天机,遮掩己身,怪不得连南离布下的结界都能瞒过。
窃天门的门主笑道:“这纯正的阴气,果然是千年一遇的炉鼎。”他伸出大手,要去抓逄风的手腕:“和我走吧!我可不会亏待了你这样的美人!”
逄风的手腕被他轻而易举抓在手里,在触碰到的瞬间,罗盘嗡鸣不止,指针颤动不休。
他试图抽出手腕,却抽不出,只得冷道:“不知阁下所为何物?若是动了我,他断不会放过你。”
窃天门门主目光贪婪:“能得到这样的炉鼎,就算门中所有人被屠又如何?你可比十个窃天门更值钱!”
他正邪笑着,却觉眉心一凉,笑容凝固在了嘴角。逄风无奈叹道:“你们啊,究竟把孤当成什么了。”
他的眉心不知何时被贯穿了。
是一支竹筷。
可正是这平平无奇的筷子,却瞬间爆发出锋锐无匹的剑意,穿透了他的脑,将魂魄都搅得粉碎。
血沫子不断从口中涌出,窃天门门主的身躯向后倒去,栽出了马车。逄风盯着看了半晌,又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又过了些时候,南离回了车厢。
蒸笼中还剩两个虾饺,其他的点心已经被吃掉了。南离环住他,柔声细语道:“方才外面来了伙贼,被我收拾掉了,你害怕了么?”
他身上尚有血腥味,就算洗了,也会有残留。南离惧极了逄风因此对他生出抗拒。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逄风已经发觉了。
可逄风却只是伸出手,轻柔地摸索着褪去了他的罩衫:“脏了……一会我去洗。”
第153章 尾巴
尽管南离万分小心,还是出现了些差池。
倒并不是什么大事,途中马走得累了,南离便停下车歇脚,给马喂些草料,又搀着逄风出去放风。
目光所及之处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这是罕见之景,沿着结冰的河流,南离揽着他的腰,溯行而上。
其间,一只红松鼠觉察到逄风的气息,好奇地探头过来,又跳到他的肩膀,它叼着一只松果,放在逄风掌心上。南离忽然想起,逄风自小就很有兽缘,几乎没有妖不喜爱他。
唯一的例外,是曾经的自己。
南离的心中不由得浮现出危机感。他不着痕迹地揽过逄风的肩头,惊走了松鼠。
两人又走了一段距离,忽然有头腿脚发软的小鹿跌跌撞撞冲过来,躲到逄风身后,满眼可怜地呦呦叫着。随后,一头灰狼从枯树后跃出,自空中向他扑去。
这头狼妖原本是猎鹿的,见鹿躲在逄风身后,便误以为逄风抢了它的猎物,便径直向逄风扑去。而南离留在他身上的妖气极浓,此刻感知到威胁,便散发出大妖的威压。灰狼甫一嗅到,顿时夹着尾巴,呜咽着逃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那灰狼的妖气与南离的妖气相撞,溃不成军,再加上逄风这些天神魂又有些不稳,妖气趁机钻入了魂魄中。
结果便是如此。
逄风的头顶长出了一对狼耳,身后也钻出了一条属于狼的灰尾巴。他倒是没什么大碍,这只是暂时的影响,只要妖气消散,逄风便会恢复从前的模样。
这对他而言是很少有的新奇的事。
南离为陪着他,也化出了耳朵和尾巴。逄风起初并不习惯那条新生的灰尾巴,狼用尾巴表达心情,他阅读的时候,尾巴就翘在身后。南离见状,便主动垂下两条雪白的尾巴。
狼群之中,只有地位高的狼才能翘着尾巴。为表臣服,其他狼都需垂着尾巴。南离也是如此,向他的主人垂下了尾巴。
逄风正专心摩挲着手中的书页,南离便起了坏心,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拥他入怀。虽然逄风面色如常,可尾巴却直挺挺地竖着,僵硬得像根棍子,显然有些受惊。
有了尾巴和耳朵的逄风,倒是比从前坦诚了许多。南离同样感到新奇,逄风这幅模样倒像极了他的同类。他便遵从本能,亲昵地和怀里逄风蹭了蹭鼻尖,两条尾巴摇个不停,又吻了他的脸。
对于狼,一般由是下位者主动去舔吻上位者。逄风并不知道这点,他只当南离又在欺负他,蹙了蹙眉:“别闹。”
头顶的狼耳动了动。
他身上的冷香让南离心猿意马。他原本知晓这只是逄风体内阴气外溢的味道。可逄风变作狼,这冷香便有了新的意味。
此地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其他竞争者,可南离还是遵循着本能,开始示爱。
他不安分地亲吻着逄风的脖颈,又轻轻地啃咬着,将他的脆弱的动脉含入口中,在他的颈侧留下暧昧的齿痕。
逄风早就习惯了他的举动,也并未抗拒,只是耳朵偏了一下。到了午膳时间,南离煮了蛋花汤,又烙了芝麻糖饼。逄风咬了一小口,半透明的蜜糖馅便流了出来。
狼夫妻惯于分享食物,南离便凑过去,借着他的手啃了一口饼。逄风有些无奈,却还是和他分着吃完了这张饼。
南离的尾巴摇得更欢了。
夜阑,他们自然是要找客栈下榻的。南离为逄风披上雪白的大氅,挡住耳与尾。他选的客栈必是当地最好的,就连马也安顿在宽敞的马厩中。逄风先回了房,南离则随小二去安顿马与货物,过了一会,才举着油灯上楼。
他推门而入时,逄风已然褪去了大氅,灰黑的狼耳竖在墨发上,警觉地动了动,身后的尾巴依然是翘着的,却幅度极轻地甩了甩。
南离倏地忆及曾经见过的景象。狼尚在东宫之时,有时外出狩猎,会见到其他狼。只不过这些狼都有自己的家庭,并不理它。
那同样是一个隆冬,白狼叼着巨型妖兽从洞穴前走过,那妖兽齿爪锋锐,皮糙肉厚,让它极有成就感。
白狼眸光一扫,却瞥见了另一只狼。那是一只瘦削的黑狼,肋骨凸出,胃部凹陷下去,显然数日没有进食了。它口中正叼着一只兔子崽,却紧紧咬在口中,不舍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