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变态心理学) 中(59)
“我就是人形指南针,谁迷路我都不可能迷路。”周鹏照例大言不惭顶了句。
罗海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周鹏也看着他,两人刚对上眼,就瞧见周鹏冲他眼睛轻轻眨了三下——抛了个媚眼。
“……”
罗海眼角抽了抽,低头攥紧了手里的笔:“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这时,魏威收回瞪着屏幕的满是血丝的大眼珠子,揉了揉疲倦的眼角,完全没听懂周鹏话外之音,脑子一热中气十足来了句:“你要到处看看嘛?我跟你一起。”
他这句话声不大不小,却让所有人动作一顿,齐刷刷地目光射向周鹏。
保安主任把帽子摘下,露出豪迈不羁的发际线,仰头看着周鹏:“咱们这里,地不好走,山多林深,保不准哪里有什么蛇虫蚁兽的,要是出了事情,那我们责任就大了。”
周鹏盯着他,嘴角勾起:“这山你们家的?”
保安主任连忙摆手:“我是担心……”
“不用了。”周鹏干脆打断,“谢谢你好意,不过我早就断奶了。”
保安主任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周鹏笑着拍了两下对方的背,转身走到门边,就要走出去的时候,脚步却微微顿了下,扶着门框似乎有话要说。
“要是你们着急,就先走。”他咳嗽一声,转头看向罗海魏威,最后浩气凛然添了句:“毕竟到后山林子里探查这种公务,得花点不少时间。”说完给监控室里,包括会所保安在内的所有有鼻子有眼睛能出气的人留下个高洁伟岸的背影。
不过周鹏从小到大做事都有个定律——耍帅不超过一秒。
他牛气哄哄朝前走,目不斜视,抬头挺胸两眼直视前方,完全忘记了门后面有三个台阶,一脚踏空,差点摔个狗吃屎。还好他反应灵敏,在惊呼声中,迅速扶住门框,稳住了身形。
可就这动作,刚巧把鼓囊囊的塑料大包漏出一角,几根缠着金龙的大红烛来了个小荷才露尖尖角。
屋内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周鹏面红耳赤地把红烛乱塞一通,嘴里嘟囔着:“谁他妈没事给我塞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接着狼狈跑走了,刚刚帅气背影一时间全都喂了狗。
看着这一幕的魏威罗海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方才那欲盖弥彰的一幕委实做的有点假,也最多只能骗骗二愣子。
这时一阵凉风卷着枯黄色的落叶顺着开着的窗户轻轻落在一只手上,粗短毛糙的食指一搭一搭地敲击着电话,那只手的主人若有所思看着周鹏一瘸一拐的背影。当那略动作气质带着点猥琐的高大身影拐进尽头的一个拐角,白色的塑料袋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时,那人放下了手,把手揣进了衣兜里,坐回到监视屏幕前。
周鹏假借工作之名,行封建迷信之事,大家也都只是心照不宣地彼此交换个眼神。
被自媒体妖魔化的警方,早没了多少威信。加上去年年初国家开展了一系列冤假错案平反活动,一堆为了追求破案率,增加政绩采取刑讯逼供的办法,使警界形象一跌再跌。老百姓表面上再尊敬,暗地里还是吐口唾沫,骂句酒囊饭袋、蚁膻鼠腐。
罗海没好气地收回眼,貌似无意地目光四下在屋内乱飘,将室内众人的表情动作一一记在脑海里,最后眼神落在那朱红色电话上,忽然觉得一阵后怕,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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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是个孤儿,他的身世是个迷,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亲生父母是干嘛的,为什么会丢弃他,毕竟他除了颜色不大一样,算是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记忆里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在孤儿院的经历。
那是一个特别小的镇子,人口只有四五百人,他因为不一样的面孔和不同的见解常常受到欺负。当地人的孩子会飞快跑过他身边,大喊:“华国猪,滚回你的国家。”
孤儿院就坐落在镇子郊外,原身是一个农场,后来修了一座教堂,把农舍改成宿舍。
一能说话,就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多米,简直是大人们的恶梦。
孤儿院里的嬷嬷们也被他没完没了提出的质疑她们信仰的问题,弄得不厌其烦。
于是这个肤色不同,质疑神的存在,十分聪明的小男孩,遭到了其他人的排斥变得孤零零的。
他常常形单影只,最讨厌的就是体育课上需要配合的运动。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他。
每次分组完毕,他都是一个人拿着球,默默坐在角落里,一脸羡慕地看着其他孩子玩耍。
汉斯来领走他的那天,他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抬起头看着天空里的星星,努力辨认着星座。那时候多米还很小,个子刚刚到人膝盖的位置,汉斯走到他的身边,他嘴里却吐着连成年人都听不懂的方程式。
汉斯带走了他,孤儿院的所有记忆变成一张小小的合影,那是临走时候的合影。
以往的合影,他都在角落里,有时候一张脸都被挡住。
而那一次,他站在中间。
被汉斯抱着,一脸忐忑地盯着镜头。
这时候所有的角色转换,目光里带着嫉妒的不再是他。
孩子们太小,小小的脑袋里装着的全是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乃至都懒于伪装,看着他的目光,交杂着嫉妒和厌恶,甚至还有些憎恨。
以至于现在看那张照片还会让多米有种恍惚之间,回到那个时候,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小黑盒子里,黑暗无声,永无止境的孤独绝望。
“被族群抛弃了,那就只有死亡了。”
多米把那张夹在钱包深处的照片放在桌上,旁边放在一小张泛黄的报纸。
那是一份极早的剪报,没有日期落款,追溯不到时间。那是一个普通的小操场,背景是校舍,总共十五个孩子,站成两列,孩子们中间围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每个孩子脸上都展露出笑颜。
这是一张极为普通的照片,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抹影子若隐若现。
多米把那张报纸扫描到电脑里,来回调整着清晰度,那抹影子才能重见天日。
那抹影子侧身站在角落里,头上被什么古怪的东西压着。拍照的时候,那人似乎正在做一个避开镜头的姿势,导致他的整个身子被糊成背景,看起来就像是网上流行的鬼照片。那人存在感太低了,就连摄影师和报刊审稿人都没有发现那里有抹人的影子。
多米敲了敲桌子,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灵异照片,求知欲让他手开始难耐发痒。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疑问,周边很多人信教,让他疑惑,这个时间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神,就和宇宙十一维度,让他深感好奇。
他试着打开耳麦,想要连线另一头的容铮,下意识打算给容队分享这项最新发现,期待着容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可惜计划落了空,那头却传来嘟嘟声。
无奈之下,他选择自己求证。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这只是普通照片,那那个人一定是和他一样被族群抛弃的孩子,这样莫名地让他有种渴望,渴望知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把照片放大,来回仔细看了一遍,几分钟后,他揉着酸涩的眼睛,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胡乱在桌上翻找一通,拿出纸和笔,记了一小行字,按响了电话。
半小时后,多米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一边和对方说着什么,一边手里敲敲打打不停。
这时,远方飞过来一只黑色的乌鸦,它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多米开着的窗前。它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小爪子轻轻踩着桌面,来回扫视着屋内的唯一活物,和不远处娇艳欲滴的樱桃。
阳光撒进屋里,让乌鸦的毛黑得发光,它强壮有力的翅膀张开,眼神里写满了,对屋里那只没毛猴子的警惕。
就在它锋利的尖喙要碰着那颗一看就看起来很好吃的饱满樱桃,小眼睛里刻满对那颗最大的樱桃渴望的时候,一只手从天而降,取走了那颗碗里最大最饱满的樱桃。
这只油光水滑的令人生厌的乌鸦出离愤怒了,直接扑棱着翅膀,朝那只没毛的猴子冲了过去,像黑色旋风一样,尖利的鸟喙拼命啄着对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