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变态心理学) 中(201)
容铮随后把电话挂掉,再看向孙周兴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孙周兴破釜沉舟和陆阳达成交易,哪里知道容铮他们居然黄雀在后,在他们层层布好的局上又加了一局,成为完美计划中那点唯一的变量。此刻孙周兴脸色泛青,那眉宇之间的川字深深地揪在了一起,默不作声地看着容铮。
寂静无风的夜色里,好久没人说话,现场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好似随时都发生一场火光冲天的枪战,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出乎意料的是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孙周兴,孙周兴微微闭上眼,过了几秒才重新睁开,他咳嗽一声,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挺直了脊背,缓缓开口道:“都让开吧。”
两边箭弩拔张的气氛霎时瓦解,一身黑的保镖退到他身后和黑夜完美的融为一体。
在一片宁静中容铮缓缓地眯起眼,感到了一丝困惑,孙周兴手指轻轻敲了敲拐杖,嘴角露出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朝前走了一步走到容铮面前,谦和有礼地说:“作为公民,配合警察机关工作,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他脸上写满了真诚,说出的话好似出于真心。
陈国良一时反应不过来:“你……你愿意配合?”
孙周兴能量再大,人证物证俱全,案子还轰动了全国,从单纯的刑事经济案件转为了危害公共安全涉黑的大案,全国无数双眼睛注视在这里,从普通民众到媒体从业人员无不关心案情。
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年前,可以凭借对地方政治、经济的控制就能只手遮天。
在去年年初,在当地咳一声就能让老百姓抖一抖,让政界、商界、司法界避之不及的汉狮集团董事局主席刘百明,被检察机关起诉涉嫌犯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以及故意杀人罪等案件被省高级人民法院法院判处死刑。就在今年2月刘百明被执行死刑,各大官媒连做了一个月的主题宣传,纪录片的最后一集昨天刚刚播放完毕,全国对盘桓地方的黑恶势力深恶痛绝,今天就在欲海市发生了这样的大案,所有的眼睛此刻都聚焦到了这里。
孙周兴就算有天大的人脉,也救不了他。
孙周兴却像的确心无半点鬼胎,镇定自若地说:“今天绑匪绑架我两个子女,企图利用网络社交平台逼迫他们说慌来对我进行栽赃陷害。我小儿子精神上受过刺激,早年犯下大错,该案经由当时的市高院判定我小儿子有罪但由于犯案当时未满十四周岁,不承担刑事责任,他虽然没有遭到刑责,但是一直在本市精神疗养院进行治疗,二十多年来未踏出医院一步,我认为当年我做得没错。至于我女儿当年那案子只是意外,现在案件的历史资料我想还在档案室可供查阅,要是所有板上钉钉的案子都能凭借网上两三闲言碎语就翻案,那咱们国家的司法机关岂不是个笑话?”
这句话说得狡猾又冷酷。错误的都是刑法,他做了所有力所能及该做的;小儿子精神有问题,他在直播间里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些疯言疯语。表面上把重点提及的两个案子全都翻了过去,并且暗示两件案子无论是从程序上还是法律上他孙周兴都不担心。细究起来便能明白他话里行间的深意,案件里牵涉的人员甚广。
孙周兴说完望向容铮,又缓声道:“我必须承认我教子无方,不像容将军,虎父无犬子。”
容铮面色一沉。
孙周兴摸了摸额头,继续说:“当然,既然你们发现了的嫌疑车辆有我们达胜地产的标志,作为达胜集团的董事,我自然有协助警方破案的义务,不过这只是场面话。”
他环顾了眼四周,目光真诚无比,说道:“我得感谢,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的儿子女儿今天就回不来了,所以我愿意协助警方,尽快尽早把所有嫌疑人捉拿归案。”
这话说的相当漂亮,反而显得容铮做的有几分过分,在场所有人脸色都有些不好,孙周兴倒是面不改色,一席话说完,便主动朝警车走去。
陈国良咬着牙附在容铮耳边小声说:“就算孙家姐弟的两个案子扳不倒他,可那找到的二十四个女孩,只要一个人张开口,他孙周兴就死定了。”
容铮垂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孙周兴的背影,孙周兴太过于镇定,太过于气定神闲了,稳得好像心中早已经做了对策,可刚刚的所有事情都只发生在几分钟内,且参与人员只有陈国良那辆狭窄的小轿车里两名乘客加司机,陈国良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身兼三方的碟中谍。现在孙家唯一符合陆阳抛出的阴谋论的铁证,就是那二十四名失踪女性,拿到孙周兴囚禁、圈养人员用以贩卖人体器官的罪证也只是时间问题。容铮方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企料孙周兴不赶紧逃,反而出言答应接受调查。
一时之间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不知道孙周兴那只老狐狸不知道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现在他只能看着孙周兴被请走的身后陈国良正亦趋亦步地跟着,他心想——绝不能让他跑了。
于此同时,魏威和十几名特警缓缓退出了矿场里那掩在黑灰里的砖房。
矿场占了大半个山头,吊塔无声地耸立在中间,焦黄的烟雾把紫红色的夜空搅的浑浊不堪,几辆解放牌卡车慢吞吞地运行着,开过旁边几个集装箱,集装箱旁有几株长势惊人的野草,落满了黑色的煤灰,在夜色中顽强倔强的肃立着,却依然没有带来的生机勃勃感,反而越发的荒凉和破败。
不时有卷扬机绞着钢丝绳发出呼隆隆的声响,大地发出轻微的震颤,空气中弥漫着经久难消的柴油味,还好今夜无风,地上积满了厚厚的黑灰没有扬起,倒是留下乱七八糟的脚印歪歪扭扭地一路顺着到远处的砖房。
砖房就在矿场末端,旁边搭着几个充当宿舍的集装箱,此刻空空如也,只有一条被拴着的土狗在朝着周围涌上来的人发出狂躁的吠叫。
僵持的半小时时间里,警方的车源源不断地开入矿区歪七八扭地停摆在各个出口,警笛声被拉响,犬吠声从四面八方围拢,冰冷的枪口对准屋内,砖房被围得水泄不通,冬宁劫持着钱国平和警方僵持着,对警方的劝解充耳不闻。
时间被拉长,钱国平身上带伤,再不接受治疗不需要冬宁多捅一刀就得先走一步。警方对冬宁这名绑匪实在是无可奈何,他躲在钱国平身后,藏在屋内死角,一旦有人走近,不废话直接朝钱国平身上划上一刀。他的体力好的惊人,半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松懈分毫。
魏威神情凝重地站在门外,钱国平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西装被染成深黑色,血肉模糊挂在冬宁身上,目光既绝望又害怕。冬宁一手举着碎玻璃片横在钱国平的脖子前,另一只手握着枪朝前方激动乱挥着。他两眼布满血丝,拿着碎玻璃片的手心已经溢出血,但他却好似毫无知觉,像只困在牢笼里的斗兽发出最后的喘息。
“冬宁!”一名年轻刑警企图靠近他,他是刑警队的一员,私底下和冬宁关系最好。他把枪从枪套里取出来放在地上,双手平举,小心翼翼朝屋里走。冬宁看着他,目光闪过一丝犹豫,终于不再激动,而是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
那名刑警眼眶通红,再次颤抖着喊了句:“冬队。”
冬宁捏着枪的手一颤,眼眶跟着就红了。
冬宁从公安大学毕业后就来了欲海市,他的运气实在太好,别的同学下基层历练被安排到深山老林里,他被安排回了原籍,直接被老局长挑进了刑侦队。他年纪轻、敢拼敢闯,也是当时市局里难得的大学生,又是欲海市本地人,很快他就被领导赏识,升上了小队长。但他年纪轻实在难以服众,市局里老泥鳅老狐狸不少,捕风捉影的传闻到处都是,其他人喊他“冬队”都是尾音拖长微微掐着点嗓子,带点讽刺意味。
年轻的冬宁很难融合到队伍里,他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不愿意低头和人处关系,以至于自己在市局里的路越来越窄,做事越来越难,越是这样他就越倔,私底下找那些老油条的把柄,和他们对着干。在这样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冬宁深感心累,每次一听见别人叫他“冬队”他就暴躁得犹如一头见了红的斗牛。可到了现在,突然听见有人情真意切地喊了这么一声,不再拉高尾音,而是像轻轻的叹息,宛如一只轻柔温暖的手拂过他疲倦僵硬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