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变态心理学) 中(288)
他抬起头,看见哥哥像大海一样苍蓝的眼睛一点点被猩红浸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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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睛,那些画面像泡泡一样在脑子里炸开,消失了。
他熟门熟路地在树屋里摩挲着,夜晚树屋里很黑,但是他来过上千次,里面每一处都牢牢地记在他小小的脑袋里,他扒开乱七八糟的树叶,拿起小起子撬开树屋底板的一角,那黑色冰冷的冲锋枪豁然出现在那里。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冲锋枪拖出来,满头大汗地躺在树屋的木板上喘气,他闭上眼睛,感觉一道光照了过来,他伸出手掌挡住了眼睛,缓缓地坐起身,他看见门外面有个高大的人影举着手电筒。
然后是一只长满毛的粗糙大手抓住他,另一只手横扫着整个小屋,把所有的东西都翻得乱七八糟,哥哥的书还有爸爸的信全都被他拿着大袋子装进去。
那个男人问:“小子,你见过枪吗?”
他眨了眨眼睛:“什么是枪?”
“黑色的,有那么长……”那人把电筒放在一边,然后笨重地比划着,光把树屋照亮,光线下,那个男人有着一头咖啡色卷毛,高挺的鼻梁,深陷进眼窝里的眼睛,往外翘起的下巴。
他问:“你是美国人吗?”
那人一愣,转头看他,棕色的瞳孔慢慢缩紧,用一种极其危险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懵懂地眨着眼睛,天真烂漫地晃着小腿:“我哥哥也是美国人哟~有和你一样的眼窝~就是这样……凹进去……不抬头,你能看见那里挂着的画吗?”
那人摇头,挪开目光,用手敲打着四周,继续寻找。
他偏了偏头,又问:“我听大人说,你们是恐-怖-分-子,是坏人,来抢我们的粮食,抢我们的土地,你是来抢我的东西吗?”
那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冷笑说:“我祖先就出生在这里,被你们强占了土地,不得已只能离开家园。我们回到这里,是为了找回我们自己的家。”
“我也离开了家呀,从好远好远的地方来这里,我也好想回家,等我回家了,可以请你来玩哦。”
那人皱起眉。
他指着大袋子:“这都是我哥哥的宝物,你拿走,哥哥要骂我的。”
那人手一松,袋子口打开,书本哗啦啦地掉出来。
他又问:“你要找的,是你的东西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点点头,从树屋里离开,过了几分钟后,那人又进来抱着他离开,穿过黑压压的人群,走到一处小树林,那人放下他:“快逃——”
他飞快地跑着,衣服被刮烂,光着的脚丫被划破,直到不小心被树枝绊倒,他重重地跌倒在地上,顺着斜坡滚了好远好远……
***
他猛地坐起身,冰冷的黑色冲锋枪躺在身旁,夏日的热浪烘烤着他,黏糊糊的汗水让他浑身痒痒,他抓挠了下脖子,将枪挂在脖子上,把头往外探。
黑暗中,少年静静站立在树下,他低着头,不知道看着什么,手掌里躺着的是一盒陈旧的火柴。
他摇了摇绳子,然后大声喊了一声,少年抬起头,朝他张开了手,没有恐惧,几乎是本能,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像个小炮弹一样,坠进哥哥的怀抱,他抬起头,发出”咯吱咯吱“欢快的笑声,莲藕一样的小手紧紧抓着哥哥的袖子。和平时一样,他最爱大叫一声,夸张地跳下来,清冷的哥哥立刻会一脸慌张地冲上前把他抱住。
从始至终,哥哥都没有变,他幸福地把脸贴在哥哥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又重新走上那条石子路,鞋底和石子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夜越发深了,石子路两旁的房子全都关上了灯,整个村子变得安静又黑暗,没有人察觉,有两个人从他们房屋前路过,然后推开大门,走进院子里。
门口的大狗没有叫,甚至摇了摇尾巴,那些狗都是他的玩伴,他的朋友,他抚摸了下狗狗乖巧的头,拍了拍,玩了小小的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哥哥不见了,屋子的门被打开了,看起来黑洞洞的,像是怪物的巨口。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刺鼻的味道钻进鼻孔里,他循着味道踏进房门。
然后,他看见哥哥站在床前,冷漠地俯视着床上躺着的中年农妇,床上的农妇正在熟睡,毫无知觉,发出响亮的鼾声,像是机关枪一样,“嘟嘟嘟”的响个不停。
他似乎以为这是游戏,不能让主人家知道的游戏,踮着脚尖蹑手蹑脚走进屋里,稀薄的月光从窗缝里洒进来,照亮了哥哥手里拿着的东西,闪着金属的光泽,是个铁箱。
他站住了,哥哥转过头看着他,同时双手高高举起,铁箱里黑乎乎的液体洒了下来,那味道难闻极了,让他一下捂住鼻子。
第48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五)大门
床上的农妇也慌乱地醒来,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他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哥哥的衣角。
然后他看见,哥哥笑了。
拿起他脖子上的枪,指着床上的人。
那农妇一动不敢动,缩在床角,痛哭流涕。接着一阵恶臭传来,农妇两腿间腥臭的黄色液体蜿蜒顺着床向地上淌着,和黑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
然后她跪了起来,双手合十哀求着。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轻轻地“嘘”了一声。
那农妇立刻不敢出声了,捂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
他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堵了一串棉花,被水浸过,沉得他喘不过气。
哥哥朝他伸出拳头,他下意识地看去,拳头展开,里面放着火柴盒。
火柴盒上酒店的名字,他记得是出去玩的时候他拿的,他从小喜欢玩火,每次拿出火柴一擦,小木棍上燃起一团火,他就开心地手舞足蹈,因为这,他还没少挨过打。
但越是不让他玩,他越想玩,越偷偷摸摸玩。
打开火柴盒,哥哥蹲下身子,摸着他的脸:“和哥哥一起玩游戏好吗?”
哥哥很讨厌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和家里人都不一样,直到有天阳哥哥说,看见哥哥的眼睛就像看见苍蓝的大海,里面装载着很多很多东西。
他一直觉得奇怪,他没有在哥哥眼睛里找到鱼和贝壳啊,但现在他在哥哥眼睛里找到了,他看见了汹涌的海浪,狂暴的飓风,还有……小小的自己。
他点点头,拿起火柴盒,“嚓”一声,火燃了起来,照亮了哥哥的脸。
少年笑得更深了。
床上的农妇开始瑟瑟发抖,恐慌地张着嘴,大声喊着一个名字:“是她,都是她的主意!”
他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就听见少年轻声问:“什么主意?”
少年的声音温柔极了,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
“他们要女人,她说只要把你妈妈带过去就行了,我不想的,你妈妈多好的一个人啊,平时有什么稀奇的好的都分给大家,但她说……她说,你妈妈本来就是干那个的,专门伺候洋鬼子的,所以才会有你……”
少年面无表情,高高的扬起下巴,他愣在原地,想起了画册里的黑天鹅,骄傲又美丽,还带着危险的味道。
“本来没什么事的,可他们说他们死了一个人,丢了……丢了一把枪……”结结巴巴说着,农妇抬起头,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手里的枪,“如果不找到人交出去,我们都会死……”
“所以,为了你们活着……”少年眨了眨眼睛,优雅地转了下脖子,温柔地吐出话语,“我们……必须死。”
农妇发出一声呜咽,看着眼前的少年,犹如见着了深渊里最可怕的魔鬼,似乎就要遇见自己的未来,她嘶声力竭地发出呼救声。
他一愣神,就感觉少年抓住他的手。
“呀!”燃尽的火柴棍烫伤了手指,他叫了一声,火柴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就看见一道刺目的光像箭一样飞了出去,他想起那天下午,好似预兆一样,所有人迷惑地说:“好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