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变态心理学) 中(164)
廖城嘉俯下身子,附在少年的耳边,轻声说:“从那天我便知道,原来,所谓昏迷的人,他们能听见感受到外面发生的一切。”
少年没有回答。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廖城嘉把帕子放在一边,抿嘴淡然地笑了下,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敲着手指,敲到第三下的时候,他睁开眼,望向少年。
“孙家我查过了,他们这一脉的子嗣大多有问题,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身体上有缺陷,到了孙周兴这一辈,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孙太太还算争气,刚到孙家就产下一个女儿,可是女儿不能继承孙家,后来她也一直没能生下儿子,直到后来有个女人带着个男孩找上门,说是孙周兴的私生子,这个男孩就是孙朝东。二十年前,孙朝东突然被孙周兴关进疗养院,从青春期后就一直在接受手术。据说他的精液里精子活跃度太低,二十来年在疗养院一直做手术,被当成种猪受了不少罪,依旧没有产下半个子。到现在,孙周兴唯一的外孙也出了事……也许这就是‘他’口中说的自然进化选择。”
廖城嘉慢慢说着,拿纸巾擦了擦眼镜的镜片,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不过,可惜的是那个女人,牺牲那么多就为了把孙朝东被送到孙家,让他能过上大少爷的日子,然而他却是被当做种狗一样圈养着,活生生的变成了怪物……”
廖城嘉平板上亮起的一角,有一张不起眼的黑白旧照,梳着老式二八分的六岁男孩,踩着借来的程亮的小皮鞋,穿着照相馆的西服,还打着可爱的小领带。他笑得满脸幸福,因为身旁半蹲着的女人,正在他脸颊上留下无比美妙的一个吻。
然而幸福转瞬即逝,拍完照后,他就被迫与母亲分离。
如何扭曲一个人,既然那样简单。
没有了母亲的男孩突如其来地被放在了陌生的豪宅里,面对着充满恶意的大人们。他像是个隐形人,在那个雍容华贵的家里,他的存在犹如空气。
“孙朝东试图给女人打过电话,寻求过帮助,但是很多时候,很多人的爱都很任性,把自己自认为好的东西安在别人身上,就认为对方会喜欢。在孙家那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连仆人都不会给他好脸色,毕竟主母大人才是家里的真正掌权人。”
他学会了忍受白眼和冷言冷语,夜里孤独地蜷缩在角落,默默落泪。
然而人总是要需要长大的,他慢慢学会坚强,耳濡目染地学会了如何报复,也学会了浮于表面的表演式微笑。最终将浑身的戾气付诸在外人身上,从受虐者转变为了施虐者。在施展暴力的过程中,寻求让人臣服的力量,企图以此来消除不停涌现的孤独感。
廖城嘉重新将眼镜戴上,无意识的目光朝病床上投去,正准备说出的话语一噎,忽然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
病床上的毫无知觉的少年,苍白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微微下耷,从那表情的细微变化里,廖城嘉竟品出了几分怜悯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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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国平尽管身体上受了伤害,脸色也因贫血变得苍白,然而神智却依旧保持着清醒。
他从黑暗中清醒就发现自己被绑架了,然而在看见穿着警服的冬宁的时候,他感到了诧异。他见过冬宁,还不止一次,知道对方是胡明海的左右手。
就在他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又看见了自己的侄子,这让他更加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或许是早年过于辛劳,近几年来他身体感到明显的不适,健康情况急转直下,导致他弟媳生了其他心思。多次话里话外暗示他,虽然他有两个女儿,也都很有能耐,但是毕竟都是别人家的,给了她们钱,那就相当于给别人家送钱。
钱家现在只有钱厚载一个直系血脉,而钱厚载却被安排到偏远镇子上做无权无势的民警,他的岁数越来越大了,眼看就要到了退休年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应该为钱家以后考虑考虑。
然而他却一直没动作,毕竟他心里明白,钱厚载这人被养得过于娇惯,将来必然会出大事情,情愿再等一等,让钱厚载在基层磨一磨性子。
不过看来,他弟媳似乎等不及了,起了绑架的心思,想到这里,钱国平心中一沉,看来对方是知道了自己名下隐秘的几个资产,见自己迟迟不松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他。
可现在又生出了几分变化,他对于陆阳这个名字及当年的案子早就有所耳闻,孙家被绑在这里,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冬宁和钱厚载合作绑架案,各自达成目的。
一个必然是为了钱,一个是则是为了报仇。怀有不同的目的,那他们的联盟必然没有想象中的牢靠,关系不成立,那他就有更大的生机,毕竟比起血海深仇,钱这种东西实在不够看。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孙玉芳,关键时候,他也可以弃军保帅。
心里虽然暗潮涌动,钱国平面上却很平静,他忍着剧烈疼痛缓缓坐正身子,努力维持着自己往日的风度,用一种领导特有的亲切关怀目光投向冬宁:“这位同志,孙朝东精神不太稳定,他说出的话可信度可以忽略不计。您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告诉我,我认识的人不少,无论你有什么困难,什么要求,我都会尽我的最大努力帮助你。”
“对对对!”孙玉芳生怕孙朝东又发疯,连忙跟着钱国平附和,“自从他发疯,干出绑架公安干警家属的蠢事,我父亲就把他送到了专门的精神病院,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医院做强制性精神康复治疗,不过你也看见了,病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疯,无论他说什么,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啊!”
“当年的事情我也很痛心,可是那时候我根本不在欲海市。”钱国平表情凝重,“后来我回来后,特地去联系了陆阳的遗孤,可惜的是,那孩子已经没了。”
冬宁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我们家也赔了很多钱。”孙玉芳忙不迭高声插话,她饱含鄙夷的朝孙朝东投去一眼,愤恨地说,“当时那案子,作为孙朝东的亲姐姐,我是想要大义灭亲,我一直认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是法律不允许啊,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只能尽自己最大能力做补偿,这些年我一直在搞慈善,从未间断。”
钱国平长长叹息一口气:“……法律就是这样,冷酷无情,不尽如人意。”
钱国平和孙玉芳激动地说着。
旁边的钱厚载听着有些发懵,他不明白怎么这帮人质也开始分了阵营,居然窝里斗起来,下意识地朝冬宁身边挪去。
这时,孙朝东噗呲一声笑了起来,随后高深莫测地朝冬宁投去一眼:“瞧,他们给我做了最好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后面那些失踪案最不可能作案的是我,那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
第383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二十五)脱罪
孙玉芳要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噎在了嘴里,猛然睁大双眼,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蠢事,凶狠地朝孙朝东瞪去:“给我闭嘴!”
屋内光线暗的要命,唯一的灯源只能照亮人一半的脸,孙玉芳的眼睛瞪的老大,里面掺着团火苗,不知怎地,有种狰狞的感觉,好似面对的人不是她的血亲,而是血海深仇的仇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都老实点。”钱厚载从阴影里站出来。
“钱警官。”孙朝东用懒洋洋的语气说,“我们可是被绑着的人质啊,能不老实到哪儿去?”
明明是绑匪,却被人质们嘲讽了半天,钱厚载已经很不爽,再听见他油腔滑调的态度,登时被激怒,撸起袖子,想要暴揍他一顿,教教他做人质的原则问题。
“小弟,咱们什么时候能有点素质。”孙朝东嘴角一翘,抓紧时间紧接着怼了句,“莽夫就是莽夫,只知道动用暴力。”
“……”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种上赶着找死的,钱厚载气得浑身犯哆嗦,忍无可忍,直接一拳对准孙朝东那张欠揍的小白脸挥了过去。
孙朝东飞快踮起脚尖,往后一仰,让那拳风在头顶凌厉刮过,堪堪躲过了这旋风一击,孙朝东长舒一口气,嬉皮笑脸打着商量:“能打身上吗?毕竟还要上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