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莎莎舞的漂亮男人(80)
“那个偷孩子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将孩子调换以后再偷走呢?警方给的线索,就一定是完全正确的吗?”江纵弹了弹手里一直没点的烟,他一错不错地看着这两个人,“亲子鉴定都没有做,你们是以什么为依据,认为倪辉就是然然的亲生父亲呢?”
“其实只要细心一点,或者和倪辉多接触一段时间,要发现他俩不是亲父子,是很容易的事情。”江纵把那根烟放回桌上,“然然自己或许早就有了这个猜测。”
向玲愕然地看着江纵:“那……那然然如果早就知道,他为什么还要一直待在那里……我……”
“是啊。”江纵打断她,没什么感情地淡笑一下,“他为什么呢?”
给出这个怀疑,从江纵了解到齐向然这件事开始查起,只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而这整三年,齐家两夫妇竟然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江纵说出来的这些话,无疑是狠狠扇在他俩脸上的巴掌。
向玲此刻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
江纵起身,转而看向齐正荣:“然然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真正的家。给他找到真正的家——齐叔,这就是我追查的意义。”
他往楼梯看了一眼,又看了眼手表,已经十多分钟过去,齐向然还没有下来。
“本来还有点别的事情,不过还是改天再说吧。”他指指楼上,“有点晚了,我先带然然回去。”
说完他也没等齐正荣答话,径直上了二楼,齐向然房间的门关着,江纵抬手敲了敲,没有动静。
忽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又敲了敲,仍是无人应答。江纵太阳穴一跳,皱了皱眉,直接推开门,迎面扑来一阵夜里的冷风,灯开着,屋里的陈设仍是他上次来这里时见到的原样,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堆东西,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江纵握着门把手,半晌没有动静。
正对他的是齐向然房间那扇窗,这会儿正大敞着,像个方正的黑洞,像某种阴晦的宣示。
齐向然走了。
避开所有人,包括江纵。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61章 我走了
“怎么样,打通电话了吗?”出监控室来短短几分钟时间而已,这已经是向玲起身踱步的第不知道多少圈。
看了眼高频的拨出记录,江纵放下手机,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让他感觉烦躁,但他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表现,抬头望着公安局大厅冰冷的灯光,摇了摇头。
“你说这孩子,这么晚了能去哪里嘛!”向玲一跺脚,转眼一看,齐正荣死拧着眉头耷着脸,气得在他肩上狠狠锤了一记,“然然好不容易回来,你上来就发火!现在好了?你满意了?”
齐正荣眉头蹙得更紧,整个人躬身坐着,手肘搭在膝盖上,垂头看地板上的反光:“他这么大的人了……”
“有多大?!”向玲红着眼睛瞪他,“齐正荣我告诉你,然然今天要是出点什么事,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
任他俩吵着,江纵出去,点起了烟。
监控已经全部查完了,齐向然从小区出来,没有打车,沿着他从小上学的路线一直走,逛街似的,从小学逛到中学,停在中学后门的夜宵店点了几串烧烤,吃了一碗炒面。吃过以后他在街头站了很久,似乎在踌躇该往哪里走,最后随便拐进一条巷,漫无目的地左拐右拐停停走走。
有些地方监控不全,他们只能靠推测来确定他的行动轨迹,齐向然真的走了很久,走到大街小巷的店面都关了灯,他才转了脚步,往江堤边去。但这一段江堤绿化太多,夜晚光线又暗,齐向然最后出现在监控视频里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手上一点橙色的烟头还算清晰,再一拐弯,经过一片树林,人便就此消失。
大半夜去江边,这可不是什么会让人放心的决定。江纵给倪辉、耿淮,甚至崔丹珍都打了电话,齐向然没有联系过他们任何一个人,而他们给齐向然打电话收到的也通通都是关机。这证明齐向然不是只拉黑了江纵他们,而是真的直接关了机,谁也不打算联系。
早该预料到的,齐向然从来就是个倔到决绝的孩子,不该他的、不是真心给他的,他即使再喜欢、再想要,也绝对不愿意拿人家一分一毫。他那样孩子气,太不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也容易在情绪最激动的时候做出最坚决的选择,在某些层面上来讲,这的确是一种让人欣赏的品质,甚至于在如今这个社会里,是很难得的品质。
江纵喜欢他这一点,也很自私地怕他永远改不了这一点,因为这种品质是一把双刃剑,他捅在别人身体里时有多用力,自己也要伤得有多深。
跟谁学的呢?
江纵吐一口烟,望着黑蒙蒙的天,恍惚中仿佛看见还是个小不点的齐向然,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
齐正荣搀着向玲走到院子里,江纵把刚抽了几口的烟掐灭,“倪辉现在已经联系人去那段江堤找了,”他对齐正荣说,“他恰好在那附近有几个朋友,赶过去最快。我现在也过去,你们就先回家吧。”
“我们怎么能放心回去……”向玲紧紧抓着齐正荣的手,艰难地说,“万一……万一然然真的……”
“不会。”江纵立刻打断她,不知道是说给他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冷酷的笃定,“没有这种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向玲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齐正荣拍拍她的手:“我托了朋友找,警方也在找,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然然虽然有时候冲动了点,但那种事情,他不会做。”他安慰向玲,“我们两个在这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江纵没发表什么意见,两辆警车这时候从停车场开出去,江纵也解了车锁,临上车时却顿住脚步,忽然叫住向玲:“阿姨,不知道这一整晚时间,您有没有……”他顿了顿,脸色是一种很古怪的冷漠,带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怨怼,他其实很少将这种个人情绪流露到表面,但不知觉地,他这么做了,“有没有发现——然然其实两只手都带着伤呢?”
没等向玲回应,江纵上车。跟着前面的警车,他紧紧握着方向盘,一路风驰电掣。
一切他都做得有条不紊,成年人的理智像枷锁,也像傀儡线,操纵着他及时去窗边察看、搜寻齐向然留下的痕迹、反复拨他的电话、冷静地向齐家父母说明完情况后带他们去了最近的公安局。
在所有人看来,他那样情绪稳定,连跟警察交代今晚情况的时候都还思维敏锐、逻辑清晰。实际上他从见到那间屋子空无一人时,大脑就已经一片空白。
没有人发现,其实他手里到现在都紧紧攥着那张齐向然留在桌子上的纸条,那纸条夹在方向盘和掌心中间,早已经被汗濡湿,里面写着齐向然留给江纵的话,以他一贯的口吻——东西我授权给你,你都拿回去吧。
笔触在这里一顿,像是执笔人停下来许久,才再提笔另起了一行。
江纵跟警察沿着江畔找了整整一夜。打着强光手电,泥滩上每一个脚印,他都仔细对比,见到有相近鞋码时,他心脏就要猝然缩紧。一晚上下来,他像无数次心脏病发作过那样,浑身上下早就一片湿淋淋。
始终找不到齐向然的踪迹,任凭江纵怎么坚持,警察不愿再做无用功,回了局里汇报情况,要再仔细回看一遍监控。留江纵一个人伫立岸边,望着宽阔苍莽的江面。朝霞已经出来了,却并不灿烂,颜色像还泛着青白色就被人摘下的涩果。
在这世界上活了快二十八年,江纵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一夜间,他不知道沿着江往下游走了多少路程,浑身的温度都被江风刮得干干净净,这条不知道去向何处只顾奔涌的江,在这一刻显得那样无情,耳边的浪涛声哗哗在响,像是对江纵可笑的一念之私的嘲弄。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江纵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