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莎莎舞的漂亮男人(71)
“没什么太大想法。”
这的确是能从江纵嘴里说出来的回答。
“那……”齐向然又问,“对我呢?”
“对你倒是有点。”
齐向然瞪了瞪眼,立刻戒备起来,背挺直了点,颇有些正襟危坐:“对我什么想法?”
江纵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免觉得好笑,故作思考一番:“又是弟弟,又是小男朋友,很难没有想法啊……”
齐向然不喜欢别人对他卖关子,但这人是江纵,他没呛声,只是不耐烦地皱皱眉。
“要总结的话,其实也就只有一个——”
江纵目光变了,笑意收起来,“怎么不开心呢?”
他问:“然然,为什么总是不开心呢?”
第54章 个人意志的消失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齐向然觉得很是莫名。
不开心?他想他哪有不开心?
他要张张嘴,要下意识地反驳,用以反驳的这几个字,却好像强力粘合剂一样,将他的嘴牢牢黏住,让他只能从胸膛里发出一些不成调的声音。
他在不开心吗?他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大概是不开心这个前提根本不成立,也大概是生活中的不开心已经与齐向然的成长共生了太长的年月,因此早成了他血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哪有人能辨别出自己身上某个部位的情绪呢,齐向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静了很久,齐向然忽然问:“齐正荣前阵子去你律所……是不是公司有点麻烦?”
江纵淡淡“嗯”了声,问:“你想知道?”
如果真是那个人口中所说那样,这个麻烦恐怕不止有点那么简单。
齐向然吸了口气:“就算我知道又有什么用?”他垂眸,目光落在江纵肩头,“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江纵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他。
“我刚才……在上面听到有人提他,说他拿的地出问题了……”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影响大吗?”
“大。”江纵言简意赅地回答他,“拿地的时候江涛应该给他透过风,那时候没问题,但他不是管这块的,上头的风向要变,谁也没法转圜。”
见江纵毫不避讳地说出这种敏感话题,齐向然颇有些震惊。
“赔了挺多,资金链维持有些吃力,他现在需要找钱补窟窿。”江纵顿了顿,评价了一句,“不过不论做哪行,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听完,齐向然沉默了很久。
得知这种事情,他果然是只能沉默,什么忙也帮不上。
像是听到他的心声,江纵又说:“得他自己挺过来,谁也帮不了他。”
齐向然低低“嗯“了声,“我知道。”他抬眸,有些游移的,“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小时候。”
见江纵似乎有想要听下去的意思,齐向然只是稍停顿了下,便继续说了。
“从我记事起,齐正荣他们就一直很忙,整天都见不着人影,我记得……有一年夏天,他们难得下了个早班,我老远听到车声,还有点不敢相信,跑出院子去看,齐正荣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抱起来,用他胡子扎我脸。”
说到这里,齐向然笑了下:“那天他应该是生意上有什么好消息吧,心情很不错,把我架在他肩上带我去摘葡萄,我妈……向玲她亲自下厨,做了好大一桌子菜。”
齐向然陷入回忆,夏天宁静的傍晚,电视放着动画片,桌上坐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饭菜香,葡萄香,那是齐向然童年关于“家”的最美好的记忆,光是这么回想起来,他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可惜这样的时间少之又少。
“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我一定要做个很厉害的人,什么都能帮他们搞定,这样他俩就不用那么忙了,每天都能按时下班回来陪我。结果后来我根本不是块读书的料,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精通,别说帮他们忙了,不给他们帮倒忙就谢天谢地。再后来……”齐向然很想再挤出一个笑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撇,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纵,“再后来,你也看到了……嘿,我就说呢,他俩都是高材生,怎么会生出我这么一个废物儿子,原来我……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亲儿子,我连给他们帮倒忙的资格也没有……我……我就是个不明来路的野种而已……”
齐向然语气很轻松,眼圈却渐渐红了,江纵轻抚他的后背,等了一会儿,以一种耐心的口吻,“当时为什么要走?”他这话里并没有责问齐向然的意思,像聊家常一样,“他们没有要让你走。”
齐向然环住江纵脖子的手松了力气,肩膀塌下去,紧紧抿着嘴唇,好半晌,他忽然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听到他们说话了……”他声音很轻。
“我听到他们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的孩子就不会在外面受这么多罪,到现在还找不回来……”齐向然声音颤抖着,“同一天的生日,只要看见我,他们就会想到亲生孩子,所以,所以……”
所以齐向然那天的十八岁生日宴,他们找借口没有参加。
那么宏大的一场宴会,没有父母,没有江纵,只有拜高踩低的狐朋狗友,齐向然穿一身奢侈高定坐在衣香鬓影的最中间,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一个成年人了,往来那么多张对他逢迎的笑脸,大把的姑娘往他面前凑,朋友调侃他今晚该要醉生梦死,做成年人该做的事,一眼望过去,他却觉得恍惚。
他惦记着自己生日都要结束了,父母都还没对他说生日快乐。
不顾朋友劝阻,齐向然提前离席,他原以为父母真在公司加班才没有来,先去了公司,却没见着人,回到家才发现他们卧室亮着灯。齐向然又是愤怒、又是不解,气冲冲地上楼,想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手刚摸到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拧动,就听到向玲的号啕大哭。
他在向玲和齐正荣的哭诉和安慰间,拼凑出了真相——
就在齐向然十八岁生日半月前,警察一通电话打到向玲手机,一起贩卖人口案件中,有人交代了她从前的所有犯罪情况,其中一个她拐过的小孩出生在她曾工作过的妇产医院,警察便抽丝剥茧查到了齐家——向玲虽然不信,但还是在齐正荣的建议下悄悄跟齐向然做了DNA鉴定,也查出来倪辉的所在。
冷冰冰的事实摆在面前,不容许任何人不相信。
齐向然怔怔然地站在原地,似乎站在一小块分裂割离的冰面。眼前这扇木门好像越来越厚,和那片熟悉的世界一起,离齐向然越来越远。
天旋地转一般,齐向然感到耳朵无休止的鸣震,鸣震中,他还听见向玲哭着在说,“怎么办啊?”“我的孩子找不回来该怎么办啊?”“我拿别人的儿子疼了这么多年,我的儿子怎么办啊?”“他现在在高高兴兴过生日,我的儿子呢?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啊……”
“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溏淉篜里,一见到我就会想起来流落在外的亲儿子,”齐向然鼻尖都是通红的,“我还留着干嘛呢?我该走啊,都是我的错啊,我鸠占鹊巢了啊……”
“可是纵哥……”齐向然笑了下,笑得惨然,“我也不想啊,我要一早知道自己会犯这种错,我肯定……我肯定就不来投胎了嘛……我甚至想过,如果我死掉,能把他们儿子换回来,能弥补这一切,那我去死也可以的啊……”
江纵沉默地看了齐向然好久,等他呼吸平复下来,才伸手去抹他脸上的泪渍,“不要说这种话,然然。”他按住齐向然的肩,“也不要再想这些事了。”他说,“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我的存在就是个错啊。”齐向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丧气过,他低下头,很久,又轻声问,“那个人,他们的亲儿子,这些年……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