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莎莎舞的漂亮男人(47)
“我朋友,耿淮。”他给江纵介绍,长时间的笔录让他精神不济,脸上做不出什么表情来,眼睛里都是疲惫。
江纵站起来,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他也仍然风度翩翩,比耿淮还高出半个头,身材模特一样匀称。耿淮很难不注意他的外形,生活中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少,或者说他从没见过。
疏离?风流?性感?稳重?耿淮找不准形容词,这是一种奇妙的气质,举手投足都有魅力,吸引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江纵,”齐向然向耿淮介绍他,犹豫片刻,添了句,“我哥哥。”
“哥哥”两个字一出来,耿淮就有些掩饰不住的惊讶。他没忘记那个夜晚,那个拥抱,齐向然盯着一碗蛋炒饭,说他没什么不开心,只是想哥哥了。
不知哪儿来的一股直觉,让耿淮笃定,齐向然嘴里的哥哥就是眼前这位。
“你好。”说不出什么滋味和心态,耿淮拿出警察的派头,冲他点点头,既不亲近也不冷淡,没用社交场上握手客套那一套。
江纵也颔首示意,劲道的眼眯了眯,像一种不加掩饰的打量,带一点野性,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声音是有质感的那种,像他的人一样,“你好。”
两人打过招呼,作为介绍人的齐向然却不说话了,大概是两头对他来说都熟,都是安全线,所以他没规矩,没顾虑,用光了耐心的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有些烦躁地往后倒,望着高悬的天花板,头发也跟着倒,露出顶漂亮的五官。
“累了?”耿淮问他,“累了就先回去,她那儿还早着。”
齐向然摇摇头,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强撑了一晚上,这时候恍惚潮一样淹上来。他想起崔父那张纸色的脸,和齐家爷爷当年躺在棺材里时脸的颜色一模一样,想起他闭上眼睛之前说的那句话,破败小屋,灯光昏暗,满地鲜血。
“她家现在就她了,”齐向然低声说,“总不可能真扔她一个人吧,那我这朋友不是白当了。”
这话说得也在理,耿淮伸手按了按他的肩,很自然也很随意的一个动作,“那待会儿带你们去食堂吃早饭,”他说,“我估摸着那女孩儿录完就得天亮了。”
“淮哥,”齐向然叫他一声,“严彭这事儿……”
耿淮及时摇头,就算是齐向然,他也不能透露个中关键细节,“你先休息会儿吧。”
他们之间无形中会流露出一种默契和熟悉,江纵自然注意到了,耿淮碰齐向然的手,齐向然叫他“淮哥”时略显亲昵的语气,耿淮看自己时隐隐不服输的那股劲。
目送耿淮回办公室的背影,人民警察的好身形,正直可靠,安全有力。他又想到上次在派出所时,这人也按了齐向然的肩,那时候才是单纯朋友的一个触碰。
比齐向然大不了几岁吧,还是个冲动热血的年轻人。年轻人其实最不明白,不论他自己是不是有意流露,当别人一眼就能看明白他“不服输”这个情绪时,他就已经输了。
“走吧。”江纵摸出包烟,拇指将烟盒拨开,食指又扣上,玩儿似的,“出去透透气。”
齐向然闭了闭眼睛,公安局的大厅宽敞空荡,灯开得很亮,闭上眼睛都还有重影,再睁开,江纵帅气的身影就在面前,没打理的头发,随便往身上一套的常服,英俊迷人的侧脸,连喉结的弧度都是最性感的那种。
很难相信自己在最害怕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名字竟然是江纵,也很难想象,拨出电话的那一刻,他想的不是自己难堪的又一面会被江纵见到,不是半夜突然去电会不会是打扰,不是喜不喜欢男人那一团乱七八糟,不是挑衅试探勾勾缠缠。什么都抛在脑后了,只有江纵,纯粹简单的“江纵”两个字而已。
他面前尘雾蔼蔼,后背空空荡荡,让他在迷茫混沌恐慌畏怯中抓到一点安定的,竟然只是“江纵”两个字而已。
齐向然多看了很久,慢慢起身,下意识要插兜,却突然记起这裤子还是脏的,他手只能垂在两边,冲江纵往外扬了扬头。
这个公安局很新,设在新区商业圈边缘,从大门口的院子里一抬头,就能见着下坝村见不到的林立高楼,跟在那里面工作生活的人的心气儿一样直耸云天。
齐向然一直望着。
凌晨四五点,很少有灯在亮,浮华尽褪之后的深夜,水泥搭筑的冰冷世界,金钱权利欲望织笼成的一片天,黑压压乌凄凄凉嗖嗖,沉在成年人的眼前。
静谧中“哒”一声,接着是烟丝燃烧的声音,他转头看,江纵夹着两支点好的烟,也正看他,视线在灰雾里一碰,他摊手,示意齐向然分走其中一支。
第二次了。
除却昨夜梦境回溯的那晚,跟江纵肩并着肩站在一起安静抽烟,记忆里的第二次了。
齐向然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一样,意识到自己真正长大这回事。他其实不知道,他心里的刻度尺是比着江纵来的。
他每一步都踩着江纵踩过的脚印,每一个成果都渴望江纵的肯定,对他来说,他的成长只有得到了江纵的反馈,那才叫做成长。
他长大了。
他像一个江纵的同龄人,真正的大人,他们肩膀凑在一起,江纵会自然而然地向他分同一包烟,他们站在同一片夜幕下,同样对着黑暗不言不语,烟草味将他们融化,化成灯光下的两片黑影,又将他们重塑,塑成骨连着骨筋连着筋的共同体。
虽然这大概只是错觉,只是臆想,但在这一刻,抛却身份年龄阅历别的一切命运赋予,他们无限平等,他们并肩而立。
“呼——”长长一个吐气,像吐尽整夜的疲惫,齐向然仰着头,喉结上下一动,看着天微不可闻地说,“月亮都下山了。”
江纵没接他的话,而是也抬头看看天,乏善可陈的一片天。
这种仰着头的姿势,呼出的烟直直往上,轰一下细散了,齐向然转头看江纵:“吐个烟圈吧,我想看。”
江纵盯着他,朦胧光影做的一张脸,长睫毛,浅瞳色,窄颌角,带点浅浅的笑,在夜里太漂亮。他咬着烟深深吸一口,侧过头,舌尖一卷一顶,往空中吐烟圈的动作很娴熟,目光却仍然停在齐向然脸上,淡淡的,牢牢的。
蓬松的厚云一样游动的烟圈,在空中缓滞了两秒就被江纵吹散,特酷特性感,但齐向然觉得江纵太吝啬也太随意了,只给他看一个,不像小时候。小时候江纵会漫不经心地给他看好多好多个。
他手指动了动,有些留恋地抓了把飘到他手边的烟丝,“明天你是不是要上班?要不你回去睡觉吧,我自己在这儿就好。”
江纵看一眼手机:“准确来说是三个小时后,”他很平静地说,“现在已经立案了,她得带上证件去律所签委托授权。”
齐向然显然不清楚还有这一茬,发了下愣,脸上闪过一瞬像是后悔又像是惭愧的神情。这种表情倒很难出现在他脸上。
“我刚才问耿淮,他说这种案子其实会有法援中心的律师受理。”齐向然扯着嘴角笑了下,想调剂氛围似的,“请你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我看你名片,现在是律师主任?是不是特贵?”
江纵随手挥散烟,淡淡乜了齐向然一眼:“她男朋友不是帮过你?”
齐向然点了点头。
“那我帮她,”江纵说,“应该的。”
应该的。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这话很容易让人心猿意马,齐向然心脏陡然跳了几下,他别过头,狠狠地咬住烟嘴。
“那个警察叫耿淮?”过一会儿,江纵问。
对,齐向然还是点点头。
“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这话说来就挺长,也挺可笑,一个扫黄打非,一个被当成老板上了手铐,派出所小小一间房,翻来覆去的问询调查,最后才证实他的确是无辜被牵连,替人顶了包。
没什么必要讲,但也许是这声“纵哥”早就喊出口了,齐向然心理防线一低再低,三两句话给他简述一遍,“然后就做朋友了。他做饭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