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莎莎舞的漂亮男人(76)
齐向然歪着头看他,这位正儿八经的齐家大少爷应该到现在都没有认出来,自己是当时捡他钥匙的那个。
“然然,来。”解了锁,车灯闪烁,江纵揽了把齐向然,按着他肩头给他介绍,“晚上一起吃饭,先认识一下。这位是于俊兰。”
听到“然然”两个字,于俊兰脸上闪过一瞬惊讶,齐向然便明白于俊兰多半早知道自己的名字。
江纵又给于俊兰介绍:“这是齐向然。”
只介绍了名字,江纵不再深入。都对彼此身份心知肚明,两人只是沉默着对视了几秒,齐向然冲于俊兰颔首,于俊兰则对齐向然友好地笑了笑。
“你……”笑过后,于俊兰有些迟疑,“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齐向然淡淡点头,这时候看于俊兰的单眼皮,倒真像是和齐正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亲生父子……确实不一样。
“钥匙。”
齐向然没说太多,于俊兰也立刻回忆起来,长长“噢”一声,恍然大悟似的,转头,带一点腼腆地跟江纵解释:“之前我来这儿找你的时候没找到地方,钥匙还丢了,刚好跟他碰见……”
江纵点点头,没什么太大表情,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吧。”
他手仍虚揽着齐向然,想是要像平时一样把他带到副驾驶坐下,齐向然却一侧身,不着痕迹躲开这个动作,打开后排座位坐了进去。
江纵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很快便恢复自然收了回来。
为避免尴尬,于俊兰自然没法和齐向然一起坐在后座,更不能让已经坐进后座的齐向然出来和他调换前后位置,只能硬着头皮钻进副驾。
下班时刻,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行车声喧嚷嘈杂,车里却安静得落针可闻。似乎是于俊兰先受不了这个气氛,小心翼翼轻声问:“纵哥,要不咱们放首歌听吧?”
江纵“嗯”了声。
见江纵没什么意见,于俊兰便连上车载蓝牙,挑了几首舒缓的慢歌。
车停停走走,窗外是齐向然越来越熟悉的街景。这三年,齐向然曾无数次回想这条“回家”的路线,也幻想过有朝一日再踏上这一片时自己的心情会怎样,抵触?难过?失落?而如今真的回来,或许是因为音乐,或许是因为气氛,也或许是因为他和那个家真正的小主人共处一室,他只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纵哥……那支钢笔好用吗?”忽然,齐向然听到于俊兰问,“我也不大会挑,江惜说那个牌子比较好。”
齐向然立刻想到下午在江纵笔筒里面看到的那支暗红色的万宝龙。原来当时于俊兰说自己着急给他哥送东西,是要给江纵送那支钢笔。这么一比,自己送的花和猪头简直就跟开玩笑似的。
齐向然抬眼,从后视镜里见到江纵脸上的不动声色,他空白了两秒,只说:“很好,谢谢你。不过以后不用破费了,我工作用签字笔比较多。”
于俊兰似乎没想到江纵会这么说,一时接不上来话,涨红着脸“噢”了两声便不再开口。
车进了别墅群,一路开到齐家,天气不是很好,傍晚的天幕沉沉下,齐向然望向江家和齐家的房子,这两栋房子仍是当年那样,跟齐向然记忆里的别无二致,熟悉得令他产生一种时空错置的恍惚。他却再没法再像从前那样,主动推开门,大咧咧跑进院子喊一句“我回来啦”。
里面有人听见动静开门迎接,齐向然还以为是从前照料过自己的阿姨,没想到来的这个模样却是陌生的,她熟稔地跟于俊兰打过招呼,带着三人进屋。
“爸、妈,纵哥来啦。”
于俊兰进门就招呼,向玲笑着迎上来,吩咐阿姨放好江纵带来的礼盒:“你说说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过中秋了,应该的。”江纵只是淡笑了下,转头看向门外,又顺着齐向然凝固的视线看过去,见到那片原来长满葡萄藤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一棵修整漂亮的罗汉松代替。
“然然。”江纵叫他。
几秒后,齐向然迟钝地回过头,先看的是这栋别墅的其他地方,视线转了一圈,又看向门口。那眼神不像在看他曾最熟悉的家,而像在看什么可怕的黑洞或者怪物。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他眨眨眼,见到屋里向玲半点惊喜、半点诧异、半点泫然欲泣的复杂神色,目光又变得惘然。
这瞬间,江纵忽然感到一阵悔意,心脏像被齐向然眼里的惘然狠狠掐了一把。
他想,世界对要成长的小孩实在太残忍了,而他们这些自诩成熟的过来人亦是如此,不过是被老虎咬死的伥鬼,是恶魔的帮凶。
“别看了然然,”江纵想要说,“到纵哥这里来。”
话还没开口,齐向然却笑了,一个得体的、礼貌的、找不出半点瑕疵的微笑。
“向阿姨,”他笑着说,“贸然登门,真是……太打扰了。”
第58章 白眼狼
这句话让除了江纵以外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齐向然从院子里往门口走,换作以前,他一定觉得很高兴,因为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一举一动都因为他的言行受影响,他是舞台主角,他是世界中心。
但在这种时候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实在是很滑稽,人人都好像在等待,在观众席上目不转睛眉头紧蹙地等待,仿佛他是个接下来要进行一场盛大表演的丑角。
齐向然若无其事地站定门前,看看脚下,那道门槛离他只差毫厘,他懂分寸地往后挪了挪,抬头,笑意还挂在脸上。他先征求主人家的意见,“允许我进来么?”
向玲就跟他面对面,听到这话,眼眶几乎立刻红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激动,喉头滚了又滚,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能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齐正荣从客厅出来看,见到是齐向然,似乎有些高兴,眉目间闪过一丝光彩,但瞬间又被他大家长式的威严压下去。他微微板着脸,瞪一眼齐向然:“你还知道回来?”
“回来”这两个字蕴含着太多意味,他大概是想表达这个家到现在仍然时刻为齐向然张开怀抱,却从没问过齐向然到底还想不想要。
见齐向然只是微笑不说话,向玲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进屋来,像是怕他俩就此吵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向玲有几分哽咽,红着眼睛仔细上下打量齐向然,齐向然同时也打量她。三年时间,对一个孩子来说不长,对一位母亲来讲不短,成长和衰老像是天生对立的两组名词,孩子的长高、独立、强壮,处处对应父母的佝偻、依赖、衰弱。
好在向玲并不缺钱保养她的表象,因此除了发型变了点,皱纹多了两条,她的变化其实还没有齐向然来的显著。
这样拉着手不说话,没两秒场面就显得尴尬起来,一种无可避免的疏离和隔阂在两人之间建起无形的屏障。向玲手上有汗,很热,不一会儿就抓湿了齐向然的手指,齐向然瞥了眼她身后一脸平静的于俊兰,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她的手。与此同时,江纵撑住齐向然的背,安抚似的摸了摸,淡淡说:“进去再说吧。”
“对对,然然……快进来坐。”向玲让开路,带着人到客厅坐下,又吩咐保姆阿姨赶紧沏茶,自己又亲自去切果盘,看着倒是挺高兴的样子。
齐正荣坐在沙发主位,距上次在江纵办公室见到他不过只是半个月,他的瘦相却更明显了,甚至两鬓都有微微的银丝。对于把这辈子都燃烧奉献给工作的人来说,事业上行差踏错带来的打击恐怕比什么都要命。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整座房子好像只有向玲忙碌的声音,这真是一种可怕的凝视。齐向然坐在江纵身旁,视线很轻地随着向玲的走动在屋里转了一圈,屋里的装潢倒没有一点改变,甚至于博古架上那件工艺精湛的山水玉雕上,还留有齐向然小时候调皮敲坏的痕迹。
那个时候的齐向然一定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令这个家所有成员都感到尴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