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莎莎舞的漂亮男人(36)
齐向然赶紧向江纵讨刚才的湿纸巾,一整包全都塞到崔丹珍手里,犹豫地问:“你……好点了吧?”
认出来是齐向然,崔丹珍抿着嘴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才抽出纸巾一点点仔细擦着脸。其实她长得很清秀,有一双杏仁眼,只是很少怎么打扮,总让人用朴素形容她多过清秀。
齐向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跟崔丹珍从没说过几句话,仅限于认识,在这种情况下碰见,只能是尴尬的面面相觑。以他俩的关系,他甚至没办法问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他只能说:“刚好看到你从医院出来。”
崔丹珍擦完脸,捏着纸巾,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透出点虚弱来:“是……我来交之前的欠费。”
齐向然点点头,没多问什么,其实这一瞬间他想到很多,最后脑子里晃过的是崔父买套时在他面前掏出来的红票子。
他完全可以想见,这个家庭里有一位如何人渣的丈夫和父亲。
说完话,崔丹珍似乎也不知道该对齐向然说什么了,看了看站在他的江纵,踌躇了会儿,说:“要是没事的话,我……”
“其实我之前找过你,”齐向然还真有事,他赶紧截住她,“我上一次联系到严彭,是崔阿姨准备出院的前一天,”看着崔丹珍变得有些哀伤的脸,齐向然有些不忍心问出来,他顿了顿,声音放轻,“当时不是都要出院了吗?后来怎么……”
齐向然还是住了嘴。这话问出来只会给人徒添伤怀,他沉默几秒,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所以严彭去哪儿了?你联系得到他吗?”
崔丹珍很轻地摇头:“我妈断气那天晚上他和我爸打了一架,把手机摔坏了,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她脸上果真出现齐向然预料到的那种凄惘伤怀,是一种在脆弱之际被抛弃的忧戚,“他没跟我说什么,只是给我留了三千块钱,大概是去京城了吧。他妈妈在那边。”
严彭彭的确是跟齐向然说过想去京城,却没说他妈也在那边。当时齐向然借给他五千,又听那群混混说借给他一万,再加上从别处借来的钱,他身上两三万应该是有的。
但照齐向然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会抛下崔丹珍不管,也不可能会因为这点两三万的欠款带上妹妹跑路——他那辆捷达就停在河边,要跑路的话这些东西不可能不处理。
齐向然想不通。不过既然连崔丹珍都不知情,那这些事情只有等严彭彭回来才能真相大白。
“你也别想多了,或许他有什么急事。”齐向然安慰了她几句。说话间头顶树上忽然有蝉鸣响起来,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针一样刺破鼓膜,争先恐后地往脑子里钻。
齐向然听得头疼,扭头一看江纵,江纵竟然一直看着自己,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一点催促的意思。
他被江纵这个神色怔了一下,几秒后才问:“这是我朋友的女朋友,可以送她一起回吗?”
回程路上,因为有外人在,齐向然没那么不规矩了,座椅也调到正常角度,偶尔跟江纵搭几句话,没多大会儿就开到了地方。
下坝村的云散开了,这会儿正是阳光最漂亮的时候,天蓝得透彻,满世界都是热烈明亮的金黄色,美中不足的只有河对岸两个大烟囱排出的浓烟。
江纵停车的时候看了对岸一眼,那烟很是厚重,被天空的湛蓝色一衬,竟然颇为雄伟壮观。他又往下看,中间是一条将要干涸的河道,淤泥被昨夜的雨淋过,又被阳光晒过,半干不湿之间夹着数不清的陈年垃圾。
崔丹珍拘谨道过谢下了车,下车时都不敢在车里头多踩几下,生怕把这豪车踩脏。齐向然也打算跟着下去,江纵叫住了他。
“还要干什么?”齐向然解开了安全带,转头看他。
江纵一时间没有说话。
如果他再仔细想想,他会知道突然叫住齐向然的这个行为其实是一种冲动。但这种冲动从何而来,恐怕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齐向然忽然凑近,很近,他身上那股时常能闻见的淡淡膏药味扑到了江纵的鼻尖。
他仰着脸看江纵,嘴唇动了动,像是立刻就要问出类似“舍不得我?”或是“想亲一口?”的浑话,这很是齐向然的性格,可他下一秒却只是说:“再不说话我就走了。”
这算哪门子威胁。
不过大概齐向然也知道这话算不上什么,所以只有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外强中干的底气,眼睛里的情绪倒是更复杂一点,盯得江纵心上的软肉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
不痛,只是点稍纵即逝的麻意,但还是让江纵将本来要以作为年长者对齐向然说的关心话,换成了另外一种身份的关心。
这或许是个很无关紧要的问题。他问:“严彭是谁?那个警察?”
齐向然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江纵会问这个,但不多时又舒展开,还是那个仰头看他的姿势,脸上浮起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态:“想知道啊?”他眨了眨眼,“说句好听的来听听。”
这才是江纵最熟悉的齐向然,一点灵动,一点稚气,一点狡黠,一点顽劣,光只是要笑不笑的样子就很漂亮了,如果是特别开心的时候,他会有一种凌驾于性别之上的明艳动人。
“哪句好听?”江纵问。
齐向然觉得好笑:“你问我啊?那你叫我声哥哥,我可能觉得还不错。”
江纵没说话,垂眸,目光动了,缓缓的,最后落在齐向然说话之后残留一点光泽的唇瓣上。
想了挺久,他对他说:“七夕快乐。”
路边有小孩笑闹的声音传进车里来,因为车窗隔音实在太好,所以刺耳的那一部分都被消除掉,只剩下很柔和的欢笑,像旧时光里的童谣,像阳光下温软的音符,它们拥抱住齐向然,以童年时江纵对他每一个触摸每一声哄睡的温度。
人停留在原地,心却飘飘欲仙。
“这一句,”江纵淡淡问,“不好听吗。”
齐向然回过神来。
接着他笑了。却并不是江纵想要的那个笑。
如果要形容,它大概会被归类为沮丧、落寞、难过、郁郁寡欢。
“好听,”不过这笑也就是几秒,“怎么不好听?”
然后齐向然打开车门,砰一声关上,径直横穿街道。江纵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走到了那群小孩中间。
半分钟时间,齐向然又顶着阳光回来,他敲了敲车窗,江纵把它降下来。
一抬手,他扔了个东西给江纵,因为颜色鲜艳,江纵先头已经看见了。那是一枝紫红色的野花。
江纵拿住那枝花,看了很久,再抬眼时,见到齐向然趴在车窗上,盯着自己的脸。
“礼尚往来。”齐向然说。
江纵轻一挑眉:“我的答案呢?”
“答案就是……”齐向然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嘴角,“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
“对,”齐向然点点头,“男朋友。”
江纵没有再说话了,齐向然知道他不会信,不过无所谓,让他愣一下也是好的。
于是齐向然能有机会说出下面的话。
“你可能脑子里对同性恋没什么概念,”齐向然撑起身,垂视江纵,带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你说你查了,查到什么了呢?男人和男人怎么做爱你查到了吗?你知不知道你一个直男,在同性恋面前说这种话做这种事,是很惹火的啊。”
下午的阳光炙热,空气里似乎真有烈火燃柴噼里啪啦的声音。
在这声音里,齐向然收起笑意,目光变得很沉,他死死地盯住江纵,有股孤注一掷的狠劲。
“我会玩儿真的,不是打嘴炮,所以江纵,”他顿了顿。
“别他妈再来招我了。”
第27章 真的没有家了
齐向然走得很快,头也没回地进了屋,以至于让江纵从他的背影上,看出来了几分孤傲的决绝。
他没着急发车,而是点了支烟,拿着齐向然扔给他的那枝野花,一边看,一边无所容心地想,似乎每一次齐向然的离开都是这样,说走便利落地转身走了,没个停顿,也并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