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莎莎舞的漂亮男人(5)
这事儿齐向然知道,崔丹珍,严彭彭的相好,在读职校,也是这条街上的邻居,家境非常不好,有个坐牢的爸,还有个残疾的妈。据说他爸被判了五年,犯的什么事儿没人清楚,有人说是打人,有人说是诈骗。
齐向然点点头,等着他继续说。
“我想带小珍走,尽快,”严彭彭狠狠吸一口烟,脸上露出点少年人的冲劲,“最好是去京城,离得远,挣钱的门路也多。机票、吃喝、住处,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我凑了点,不过还不够。”
“哦,”齐向然没指出他这想法有多不靠谱,只是吐了口烟气,了然地笑了声,“你也玩儿私奔啊?”
第4章 上辈子的生活
私奔嘛,齐向然还是见过的。
刚上初中时,他有同学早恋被班主任发现,当天就把双方家长请到学校,商量处理方案商量了整整一节课。
结果第二天那对儿小情侣就不见踪影了。
后来齐向然听人说,这俩人是在桥洞底下被找到的,也说是要去京城,只是刚到车站就被人偷了钱,在桥洞里窝了一宿,身上没带几包零食,还都是膨化食品,靠那点东西撑了一天,半夜饿得满地打滚。
都是有钱人家里头娇生惯养出来的,哪能吃得了这种苦,一离开家,那股子冲动热血被冷风给吹凉了,没得饭吃、没得被盖,本就谈不上是“恋爱”的“恋爱”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两人各自乖乖跟家里头回去,一个转了班,一个转了学,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交集的可能。
那时候齐向然也有个小女友——说是女友,其实也跟闹着玩儿差不多,两人连手都没碰过,不过是坐在前后桌,被一群同学起着起着哄,他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人家男朋友。
私奔这事情在学生里新鲜了挺长时间,齐向然心想,要是他来,他肯定不会像这蠢货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于是顺嘴逗了句那小女孩要不要跟自己私奔,结果又莫名其妙地成了人家前男友。
彼时江纵已经有个齐向然艳羡的成年人身份,男人模样已成雏形,也愈发沉默寡言,身上那混不吝的味儿倒是还在,看起来又冷又坏。
齐向然年纪不大,胆子、脾气却都不小,只要见到江纵就上蹿下跳个没完。恰逢齐江两家聚餐,他在饭桌上把这事儿当玩笑给说了出来,老神在在地将他同学批判一番,紧接着直切主题,问江纵有没有跟哪个小姑娘早恋过,又问江家父母江纵以前有没有玩过私奔。
他敢打赌江纵是早恋过的,说不定从幼儿园就开始把妹。在他心里头,江纵人如其名,虽然平时话少,该叛逆的事儿他铁定一样没有少做,不但如此,这人铁定还是个冷心冷情玩弄人心的——他之前那个白衣飘飘的大学生女朋友齐向然见过一面,被江纵甩了之后哭得梨花带雨,别说怜香惜玉了,江纵打发人的时候利落得眼睛也不带眨一下。
但显然别人眼里的江纵不是这个样,那混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家却将稳重好哥哥扮了个十成十。所以几位长辈听了都笑,相比起江纵,正值少年青春期的齐向然显然才是大家关注的重心,你一言我一语,没几个来回就把他逗得脸红耳赤。
于是齐向然只得老实扒饭,偶一抬头,见到江纵含着哂意乜他的一眼,心道这狗东西果然蔫儿坏,又不服气地伸直脖子,胡乱嚷嚷:“我哪儿敢呢,打娘胎里你们不就把我跟江惜绑上了,我倒是想像纵哥,那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我齐向然是个有原则有道德有底线的男人!”
——言下之意是那狗江纵,原则、道德、底线,要啥啥也没有!
“谁说你俩绑上了,当年你爷爷就是随口说说,等你们长大了,想跟别人自由恋爱了,我们也是支持的嘛,”江母一贯是包办婚姻反对党,闻言赶紧见缝插针,“我看你俩这从小不对付的劲儿,还是当兄妹的好,当什么两口子,碰一堆两个嘴上都不饶人,又不是封建年代了,一切自由,啊,然然你别多想,以后有喜欢的女孩儿尽管追。”
齐母接上话,把这事儿糊弄过去:“还都是孩子,他们哪儿懂这些啊,亲上加亲也好,自由恋爱也好,那都是长大成人的事儿。”
江惜看着齐向然一通乐。
齐向然自然注意到她在笑。江母说得并不确切,他跟江惜何止是不对付,那简直是一对松了缰绳就能咬起来的冤家!这种时候肯定不能让江惜站了上风,遂一搁筷子放狠话:“有什么好笑的啊,江惜,我告诉你,别说那啥了,咱俩连兄妹也做不成,你还是趁早另谋高就吧!”
江惜更乐了,扶着桌沿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了才一抹眼里笑出来的泪花:“我说齐向然,你也想太多了吧,就你,涂个口红能竞争你们班班花了,还男人呢,男婴差不多!再说了,谁稀得跟你做兄妹,句句成语都用不对,你自个儿查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和‘另谋高就’什么意思再用,在家也就算了,出去了别笑掉人家的大牙!”
不怨他,齐向然想,他和江惜不对付还真是不怨他。碰上个嘴这么损——且还从小损到大的家伙,哪个年轻气盛的能忍住不往回怼?能跟她同桌吃饭没掀桌子,那都是齐向然心胸宽广有肚量,时刻谨记着好男不跟女斗——
不过这话要说出去,江惜必得捏着嗓子回上一句,“放狗屁!你能活到今天,是多亏我江惜好女不跟男斗!”
想着想着齐向然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又想到昨晚见到的那双眼睛。
嘴角的弧度平了,人往椅背上一仰,他视线钉在从屋顶用电线吊下来的电灯泡上,额前半长的头发往后垂,一张光洁漂亮的脸露出来,鼻梁到唇珠的曲线像连绵山峰,风光旖旎,景色秀丽。
这么说的话,他俩没能打起来其实也有江纵的原因,因为每次一旦有人要点燃引线,江纵就会睨他俩一眼,那眼神真是妙,又凉、又劲道。
不明白为什么会怕,但他俩就这么简单被制住了,江纵再丢一句,“行了,吃饭。”再恨红了眼,也没人不重新拾起碗筷——虽然他俩谁都吃不下,咬牙切齿地做做样子便罢。
回想起来,简直像是上辈子的生活,太遥远、也太快活了。不知道被自己这只鸠占了巢穴的那位哥们儿回没回去,要是回去了,两家聚餐时,江惜对面的那个座位就是他的。
他妈会拿那套描忍冬纹的收藏级骨瓷给他盛饭,吃西餐的话,桌面上会摆马蹄莲,从花枝中间看过去,能看到斜对面的江纵。吃饭时,两家人会热热闹闹地闲话,江纵很少参与进来,有长辈问到他,江纵嘴角会勾个淡笑——齐向然总觉得那个笑是坏的,是毫不在意,但实际上从他脸上好像找不出来这种情绪,或许是江纵太成熟锋利的长相作祟。
他想细究其中原由,后来却跟江纵交恶,见面越来越少,直到江纵出国,他来了下坝村。
那位真正的齐小少爷要能和江惜和睦相处,替他亲爷爷了了这桩娃娃亲的愿,那江纵就是他大舅哥,他可以直接叫江纵“哥”而不是“纵哥”,他们是正经八百的一家人。
屋子忽然暗了点,“咚”一声,只用两条腿支撑平衡的木椅另外两只空悬的椅脚砸回地面。
齐向然坐起来,视线也由屋顶移到门口,他见到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背着光,面相看着挺温和,头发剃得狠,满脑子青黑的发茬。
“要什么自己拿。”齐向然看出他是来干嘛的,没多注意他,低头摁开手机,游戏背景音“噔”一下响起来。
男人没往货架走,只到齐向然放水杯烟灰缸的收银桌前,低声问:“这不是辉哥的地方?他人呢?”
齐向然“啊”了声:“鬼知道去哪儿了。”
游戏界面已经加载出来了,他随便进了个地图,飞机声嗡鸣,直到齐向然操纵人物跳伞落地捡枪,一口气把旁边几个都干掉,再抬头,这男人还杵在跟前不动。
“我说叔啊,”齐向然继续玩儿,“你要找他,就给他打电话,站这儿挡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