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莎莎舞的漂亮男人(15)
本来告白的声势就大,这话一出,围观的人全笑了,齐向然臊得脸都烧得通红。
别的不担心,他就担心江纵那狗东西知道这件事之后对他冷嘲热讽,接下来半个月都是蔫蔫巴巴提心吊胆的。
不过直到最后江纵也毫无反应,倒是一个一直追他的小女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问他最近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
齐向然对她那个爽朗的笑印象很深刻,因此也一直记得住她说的那句话:“不就是没追到人吗,多追几次不就行了,怕什么丢人啊,你看全校都知道我追你这么久你也没同意,我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嘛。cheer up啊齐向然!”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
齐向然是被热醒的,凉被卷得跟条蟒蛇似的,把他缠得死紧,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他蹬被子费了半天劲,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摁风扇开关,起床气蛮大,这一摁下去,差点没给这风扇掀翻。
这世界上因为嫌太吵,宁愿热着睡觉也不开风扇的人也不多了吧。
齐向然一边醒神一边想起来倪辉那句骂自己的话——没个少爷命,一身少爷病。
他乐了,自顾自地笑,笑了一阵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揉了把脸,起身去水龙头跟前洗漱。
今天天气很好,下了这么久的雨,总算有个大晴天了。从前齐向然最喜欢夏天,最热的时候,一个猛子扎进泳池里,一下午就能这么慢悠悠冰冰凉地泡过来。
还是从后门出去河街,齐向然抬头望天,天穹蓝得澄净,一片云也没有。又看严彭彭家,和昨天一样,没有人回来的痕迹。
严彭彭送崔母去医院之后,齐向然就再没见过他,明明之前还跟自己说崔母出院了他就回来,可人不仅没回来,甚至连他妹妹也不见踪迹。
起初齐向然还以为是那群跟严彭彭结怨的混混不讲信义,跟自己来了那么一场之后仍然去找严彭彭麻烦了,后来一直联系不上人他才意识到,这事有些反常。
照理说,严彭彭压根不是那种怕事躲事的人,而且他们那天傍晚那场,本来就是严彭彭之前就跟他们约好要解决的事,下坝村这一圈,也就他混得有点名气,做什么都得按“道”上的规矩来。
他不可能不回来处理,除非是碰上了更严重的事。
在门口站了会儿,齐向然还是决定去崔丹珍家问问。
他和崔丹珍其实一点儿也不熟——虽然住在同一条街上,但他们笼统也没见过几次面。平常和严彭彭在一块儿,除了打游戏,他们可以聊的话题并不多,提到崔丹珍的时候就更少了。
齐向然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崔家邻居中途出来瞧了一眼,见是齐向然,露出来个古怪的表情,扁扁嘴,什么也没说就又转身进了屋。
崔家也没人在家……这事情太奇怪了,齐向然没有一点头绪,他点了支烟,找了棵能遮阳的树,靠着树干望着河对岸发呆。
正是晌午,街面被从大地升腾的热气烘得变形,一辆车都没有,河街这边,除了齐向然,没人待在外头,这时候大家要么在吃午饭,要么窝在躺椅里头吹电扇纳凉,头顶也没个蝉叫,所以整个世界都显得安静,一种燥热的百无聊赖的安静。
高温,齐向然浑身是汗,但出神的时候,人似乎会忽略冷热的感受,甚至显现出另一个意义上的心平气和。他竟然在这里呆了很久,直到一滴汗顺着他的鼻尖砸到地上。
他眨眨眼,听到远处渐近的“轰轰”声,一辆平时常见用作卖水果拉货的红色电动三轮车,从街另一头驶过来。
一条寂寞的街,一辆寂寞的车啊。
齐向然扫了一眼那车,这样感慨着,扔掉燃尽的烟头,正打算往回走,却忽然定住了脚步,视线不受控制地投向三轮车的车斗。
像受到什么震撼,他瞪大了眼睛,就这么注视这辆车开过去,直到空气再度安静下来,街里街外重归寂寞,齐向然仍然僵滞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哪儿去了?”一推开门,院子的女人回头问他。
她正在水池边放水,头发被抓夹随便夹住,几缕漏网的发丝垂在颈间,还算窈窕的身体裹了条凉丝丝的吊带裙,在太阳底下闪光。
“就……外头。”齐向然进了门,本想直接回屋,却心不在焉地凑到了水池边。
“吃饭了吗?去我们那边吃两口?”
夏天听到这种水声就会让人下意识觉得凉快,齐向然看着白粼粼的水光,忽然嗅到一股子熟悉的淡香,是女人身上的味道。
“芳姐。”齐向然叫她,又不说下一句,只是抿了下干涸的唇。
芳姐转过身,一张风韵犹存的脸,少见的顶着素颜,“怎么了?”她笑起来,眼角细细两条眼纹,妓女呆板的妩媚就藏在里面。
齐向然比她个头高不少,没法低头看着她说话,不然一眼就能望尽v领里头的沟壑,他别过头,听了会儿哗啦响的水声,伸手把水龙头关掉,瞧见了芳姐放进去的西瓜。
“今天喷香水了啊。”齐向然让自己的嘴角弯了弯。
“是啊,”芳姐有些不自在地侧头,嗅了下颈间,“就你送我那瓶,怎么了?我是不是喷多了?”
齐向然低头,往前走两步,踢了脚石头做的水池,而后干脆一屁股坐到水池边上:“没有,”他说,“刚刚好。”
“坐这儿干嘛啊,你傻的?”芳姐给水池上了盖,拉着他去屋檐下,“热都要热死了,给你们拿的西瓜,冰到晚上,你爸要是不回来也别管他,你自己吃。”
齐向然被芳姐按到了他屋子门口那把竹椅上,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过了会儿,抬头迟疑问道:“崔家……就是崔丹珍,严彭彭他女朋友家,除了她妈,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爷爷奶奶什么的?”
“这我哪儿知道啊?”芳姐觉得好笑,“你觉得我们那院子里有几个会去跟邻居唠家常的?怎么了?”
芳姐身形一动,被她挡住的阳光泄出来,晃得齐向然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低头躲太阳,盯着脚尖。
刚才那个画面似乎还在眼前,放大、再放大,像个不断重播的电影特写镜头——
路面热浪滚滚,阳光刺眼炽烈,三轮车摇摇晃晃,遍布铁锈的车斗里,崔父和崔丹珍沉默对坐。他们脚下有红色印花的旧毛毯,鼓鼓囊囊、安安静静,不大规整地裹出了一个人的形状,在阳光下异常醒目。
“是个死人。”齐向然喃喃。
“他们家死人了。”
第12章 做人最悲哀
“听说不知道拉去哪里葬了,”杂货店的老板娘夹着电话,“没火化。”
齐向然手搭在货柜上,半天没挪地儿。
“我哪知道为什么啊,估计嫌贵吧,那殡仪馆办一场多贵啊。”她瞅了齐向然一眼,示意他要什么烟自己进去拿,继续边吃饭边讲电话,“他们老家估计有地能埋……唉,谁说不是呢,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连她女儿的福都没享到。”
“要我说啊,人还是得趁着活着的时候,想干什么就去干点什么,一咽气就什么都没了,苦这一辈子,你说说为了啥呢。”
齐向然要的烟在架子上面,他拿下那条已经拆开的,从里头倒出两包。
“是啊,谁能想到感冒还会死人的?”老板娘把齐向然给他的零钱往兜里一塞,打电话一点也不避着人,“都是命,婶子命太苦了……”
抬头往外看,这几天天气好得不行,每天都是晴空万里。齐向然揣着烟往回走,崔母的死讯早就传遍了这条街,提到她没有一个不叹气的,活着的时候就是大家同情的对象,死了以后下场比想象中竟然还要悲凉。
这段时间晚上做梦,齐向然都能经常梦见那辆三轮,梦见车斗里被厚毛毯裹住的死人,梦见隔着死人低着头沉默对坐的父女,梦见这条老旧破败冷清的街,这个被时代抛弃的城乡结合村。
人到底要穷到什么地步,才会一副棺材一辆丧车都付不起?才会连裹尸布都是用的死人生前已经用了十来年的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