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奶啾捡到帝国太子后(130)
除了样貌,艾丽娅小姐聪慧机敏,落落大方,木头一样不开窍的太子能娶到这样一位妻子也是好事儿。
至于艾丽娅小姐本人,且不提她在沃伦主星像个普通家庭的女孩一样隐姓埋名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她以双星系领主之女的身份长大,又怎么能够跟嫁入皇室相提并论。
更何况,那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什么皇亲国戚的妻子——那可是立于群星之巅的帝国皇后。
任谁来想,那都是做梦也在祈求的天降荣耀。
两个还算是门当户对、才貌双全的年轻人的婚姻,似乎不管对谁来说都是皆大欢喜,无可挑剔。
然而从皇帝到场起,太子至今一词未发。
他一向冷静的大脑此时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叫嚣着让他不顾一切拒绝。
不顾重病父亲的期待。
不顾已逝母亲的遗愿。
不顾与谢狄川多年来的缠斗。
不顾什么选票、储君、帝位……
那些他想要不顾、却不得不顾的东西,如同山一般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叫他感觉头颅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多年来他对人类报以最深的厌恶,从来没想过与另一个人朝夕相伴。
能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他的凤凰。
他的凤凰……
此刻他根本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纪攸,仿佛那是一种背叛。
曾经小鸟承诺了自己不会和别人结婚,不会喜欢其他人。
可现在呢。
不管是否顺应了心愿,在场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提前有过心理准备。
唯有凤凰什么都不知道。
他还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人类先生兑现那个笃定自己一定会喜欢的礼物。
成年的礼物,难道就是这个吗?
他们告诉小鸟,生日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收到礼物也会很高兴。
为什么此刻他不仅开心不起来,反而小小的心脏还攥满了比最难吃的青浆果还要多的酸涩?
凤凰半立半倚着皇帝的手掌,小声地问:“约阿诺,会和别人结婚吗?”
他的语调梦幻,神情却是苍白的空洞。
他很小声很小声,就像以前人类先生给他讲睡前故事那样,生怕声音高一点儿,都会惊扰一个美梦。
或是噩梦。
谢恺尘捏紧拳。
他清楚自己现在应该给予小家伙一个回答,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谎言。
但他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半晌,什么都没有说。
小凤凰像是刚刚破壳的新生幼雏那样颤巍巍地掀了下翅膀,好像忘记了怎么飞行。
他又试了一遍,失去平衡骤然从皇帝的手心摔下来。
“哎——”所有人发出惊呼。
在太子接住之前,鸟儿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六神无主又摇摇晃晃,尔后振翅飞向了飘浮过一朵阴云的天际。
浅金色的碎光顺着尾羽流淌下来,在半空中拖曳成一道长长的泪痕。
谢恺尘猛然抬起头看向他离去的方向:“小叽!”
他让他的小家伙难过了。
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要保护好小鸟,到头来却是自己伤害了对方。
早就有人警告过他,灵宠和主人之间不该有如此病态的依恋关系。
是他错误的饲养方式害了凤凰。
所有人都在看太子。
目光中有疑问,有责备,有怜悯。
但谢恺尘没有看向任何人。
他追了出去。
*
在凤凰感到不安全的时候,他的第一选择是人类先生的身边。
然而现在,人类先生身边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那么他的第二选择,就是人类先生那件领口纹有星环的黑色大氅。
当初第一次和谢恺尘分离时,于裴桉家度过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小鸟只有蜷缩在残留着人类先生气息的大衣上,才能勉强汲取一点维持生命的安全感。
太子的卧室窗户不会关,随时迎接小鸟归来。
纪攸跌撞着闯进去。
他的灵力跟着情绪一起失控,走到哪儿都下一场金色的雨。
没有办法再稳定地维持着伪装的雀鸟形态,断断续续变回了凤凰真正的模样。
才成年没多久,从体型和认知上仍然像个幼崽的纪攸根本不敢看向这间到处充斥着人类先生气息的卧室。
潜意识里纪攸没有忘记长老和太子的告诫,不可以将原身展现在陌生人面前。
于是他叼起大氅,顶在自己身上,飞离了这个让他感到恐惧和悲伤的地方。
此刻的小凤凰并没有意识到,比起看见一只金色流光的美丽鸟儿,一团悬浮在空中自由前行的衣服才更加诡异。
他飞了很久很久,失控的灵力反而在此时成了源源不竭的能量,叫他不知疲倦。
凤凰想起了从荒星森林捡到人类先生开始,他们经过的那些冬春与昼夜。
约阿诺说,谢谢你找到我。
约阿诺说,你想给我一个家吗?
约阿诺说,给你取个名字吧。
约阿诺说,「只喜欢你。」
但约阿诺现在并不是只喜欢他了。
会有别的小朋友,或者别的大宝宝了。
从纪攸还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幼崽起,就听森林里的动物们谈论起人类。
它们说,人类是坏的。
它们说,人类满口谎言,贪婪残忍。
它们说,人类是最不可以信任的。
没有见过两脚兽的小凤凰对这个奇特的种族有着许许多多的遐想,直到在太阳花田捡到昏迷的人类,不仅打破了全靠道听途说建立起来的刻板印象,更在与谢恺尘相处的每一天都体会到人类有多么温柔和善。
结果人类先生也“骗”了他。
懵懂的小鸟儿并没有感到被“欺骗”或是“背叛”的愤怒,他只是很伤心。
需要强调一下,是很难过、很难过。
饲主哄不好的那种。
如果一只小鸟会心碎的话,大概就是这样了。
凤凰终于飞累了,停下来。
对世界毫无警惕心的单纯小家伙根本没有去注意现在身在何处,只是忧郁地将自己蜷缩在黑氅下,抱着人类先生的衣服哭唧唧。
凤凰是不会轻易流泪的。
「祂」的眼泪是神明的垂怜,一滴便可覆地翻天。
一滴与其他色泽质地都不同、半透明的淡光,顺着琉璃瞳扑朔着金光下坠。
忧郁的小鸟儿长这么大还没有流过泪,甚至完全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直到那滴凤凰的眼泪惊起一片灵力的涟漪,漩涡般倏然扩散开来。
纪攸惶惶然睁开眼,掀开黑氅,诧异地发现周围什么景物都看不见,空余灿烂的金光环绕着他。
越来越明亮,连天地也为之失色。
不仅那光线异常,他的身体也很不对劲儿。
烫得厉害,好像不是在某处歇脚,而是被架在火上炙烤。
但这种猝然升高的温度并不痛苦,只是让刚刚成年的鸟儿感到十分无措,好像全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这是……怎么了?
层叠覆羽如金丝,每一根尾翎都愈发明亮,浅金色的、火焰般的光芒包裹住全身,几乎要将他吞没。
尽管并不感到剧烈的疼痛,却仍有一种仿佛要将全身拆解、打碎的古怪感觉。
这是长大吗?
小凤凰想。
心碎。眼泪。焰火。
这些都是成年礼中必然会经历的一环吗?
成长或许就是这样一桩拆骨焚心的阶梯。
长大好可怕……
纪攸害怕地漂浮在无尽的空茫中。
他能不能——他不想长大了。
即便是神禽的祈求,时间也不能倒流,他的愿望终究没有被上天应答。
“叽啾……”
凤凰呢喃着,失去了意识。
*
不知道用了多久,凤凰再度醒来。
他颤抖着睁开眼,奇怪的、超脱尘世的金光不见了,周遭的景物恢复了正常,太子的黑氅也在旁边。
纪攸低下头,并没有看见自己熟悉的羽毛和爪爪。
而是一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