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55)
“将军也是这样吧。”
像是心事被窥探,又像一语惊醒梦中人,江屿澈猛地打了个哆嗦。
细数从遇见路峻竹后经历的种种,扪心自问,他就真的没起过半点其他心思吗?
再者墨霄给他下的咒是什么,他在一次次想到路峻竹就会心口痛的时候就猜到了。
咒下在心里,心动则亡。
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可在咒解开后,他看见路峻竹跪在雪地里时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痛了起来,他就知道自己不得不承认了。
不清楚这里有没有前世因果作祟,但他清楚心动的这些瞬间都是在现世实实在在发生的。
他喜欢路峻竹,无论他是帝王还是恶鬼。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是了。”虞弈直视他,“陛下或许有难言的苦衷,但不管发生什么,请您一定要相信他。”
江屿澈点头,“我知道。”
复而想起辞欢所说的褚秋为国捐躯之事,忙对虞弈说:“当年的事……”
“欢儿就是嘴快,心却善良。她并不是真心怨怼陛下,还请将军不要怪她。”
“不是不是,我怎么可能怪她。”江屿澈一个劲儿地摆手,“那场埋伏害得你们阴阳两隔,该是我们道歉才对。”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故国安宁永远比儿女情长重要,何况我为将军,护国本就是我的职则。”虞弈顿了顿,“岭将军无需自责,我知道那场埋伏不是您设计的。只可惜我未能留下只言片语以证将军清白,白白令将军蒙冤。”
埋伏?江屿澈一愣,这件事居然和他有关系!怪不得他的存在被尽数抹去,简直就是江国的毒瘤和污点。亏得虞弈被他害死还想着替他平反。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见虞弈举起了茶杯。
“若将军不肯原谅,那我也只好以死谢罪了。”
明知虞弈说的是玩笑话,可他的语气那样恳切、真诚,弄得江屿澈更加坐立不安。
他也举起茶杯,与虞弈相碰,两人以茶代酒,一笑泯恩仇。
“说起来初见将军时就觉得投缘,只可惜我们镇守的地方不同,都没能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好好聊聊天。”虞弈轻轻摇了摇头,“我甚至不知将军大名。”
好家伙,江屿澈都不知道自己曾经那么神秘,别说虞弈不知道,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肯定不叫“岭”就是了。
见他不言,虞弈连忙带着歉意说:“是我唐突,冒犯将军。”
“那咋可能呢?”
他不记得之前的褚秋,但他认识现在虞弈。一番谈话下来,他早就把虞弈当成了旧相识,连口音也不自觉地显露出来。
“既然咱俩都转世了,就别一口一个将军了,又生疏又累挺。我叫江屿澈,你管我叫阿澈就行。”
“原来如此,真是好名字。”虞弈忽然笑了,“只是我不敢这样称呼,因为这是陛下的专属。”
还没等江屿澈反应过来,只见虞弈偏头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他赶紧拍了拍他的后背顺气,又给他续茶。
虞弈咳了好一会才堪堪止住。
“还好吗哥们儿?”
“没事的,天生如此,我已经习惯了。”虞弈抿了一口茶,“前世杀了太多的人,罪孽深重,才会不得善终吧。不过我不认为我是错的,我们都为自己守护的东西而战,立场不同罢了。还好欢儿有仙缘,悬壶济世的同时也能替我医治。”
一提起辞欢,他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让人能忽略掉他的病气。
“我真幸运。”
江屿澈意识到虞弈似乎并不了解所有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疾病缠身,也不知道辞欢是用什么救了他。
但他不能说。若说前世辞欢褚秋的悲剧是由他一手促成的,那么这一世就是他该偿还的时候了。
这样想着,江屿澈握紧了胸前的玉佩。
窗外已经泛起银纱,拂晓将至,天快亮了,这贯彻前世今生的一夜终究是要过去了。
“时候也不早了,你身体不舒服就快休息吧。”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虞弈的肩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有你这句话,我信。”
“你别送了,我就住东客房,没几步道,睡觉吧。”
但虞弈坚持要送,江屿澈拒绝不得,只能由着他。两人刚推开门,却见一人正举手做叩门状,由于门突然被打开,他的手僵在原处还未收回。
虞弈见了他先是一愣,复而惊喜地行了一礼,朗声道:“臣褚秋,参见陛下。”
作者有话说:
助攻成双
第47章 白·九泉
“好久不见,褚秋。”路峻竹眼中蕴含复杂的情绪,上前几步,“无需行礼,我早就不是煊帝了,像从前那样叫我名字就好。”
虞弈有些犹豫,路峻竹又说:“织离说她都只叫你虞弈,不再叫你褚秋。”
“是。”虞弈笑着把门打开,迎他进来,“进来喝茶吧,白天的时候身体实在不适,睡了好久,都没能好好叙叙旧。”
“还有这事得处理,我们要先走了。”路峻竹扯了扯他身上的衣服,让他裹得更紧些,“雪还没停,小心风寒。下次见面记得准备岭梅醉。”
“走这么急,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虽有些失望,可虞弈终究是个明事理的,他向两人点点头,“等冬天过去,我们再聚。”
一听冬天,路峻竹眼中闪过一丝忧郁,江屿澈恰好捕捉到这一刻,他清楚虞弈似乎挺不过这个冬天了。
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好,冬天再聚。”
两人往东客房走去准备收拾东西,把手搭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路峻竹突然回过头去,喊了一声“褚秋。”
此时虞弈还在目送两人,并未回屋,听到路峻竹在喊他,却只是微笑着挥了挥手。
“护江国无恙,佑煊帝万安,褚秋无悔,虞弈亦然。愿陛下与将军此去一路顺风,其他话不必多说。”
江屿澈已经猜到路峻竹想说什么,但虞弈这番话就堵掉了他所有的话。路峻竹只能朝他挥挥手,转身进屋。
回到屋里江屿澈的心仍不平静。只要一想到虞弈真挚的话语和辞欢转瞬即逝的失落,他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即使未能参透万事,他还是能猜出个大概。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何不趁现在诈一诈路峻竹?
灯亮了。
“路岭。”他轻轻开口,目光定在路峻竹身上,“岭是岭将军的岭吗?”
没有过多的吃惊,路峻竹平静地反问他:“从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学着褚秋的方式措辞,玩味道:“臣若说全都想起来了,陛下信吗?”
路峻竹一挑眉,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攀住他的肩膀,鼻尖顺着下颚线擦过侧脸,最终嘴唇停在他的耳边。
“不信。如果你全想起来了和我说话就不会是这个态度。”
即使他呼不出一口气,江屿澈仍感觉自己被温热的气息点燃了。
段位还是太低,他有点手足无措,又不肯轻易认输。于是他把手搭在路峻竹的腰上,“你想要什么态度?小别胜新婚嘛,我害羞。”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
“岭将军就是这么油嘴滑舌。”
路峻竹并未辩驳,只是拍了拍他环在腰上的手,“不闹了,收拾东西吧。”
“真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路峻竹手一翻,珠子就夹在两指之间,他晃了晃手指,“东西都拿到了还要久留吗,我没那么多时间。”
江屿澈一惊,“你咋拿回来的?”
“趁织离不注意偷回来的,防止她发现过来找我,我们得赶紧跑,不然我怎么会不喝褚秋的茶。”
“还有没有良心啊你?他们两个变成这样是因为谁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路峻竹,“还不是因为你和我,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虞弈咋办?辞欢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