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161)
他忍无可忍,不顾路峻竹的阻拦,一个箭步冲上去掀开了他的面具。
“亮个相吧,丑八怪!”
面具打飞的那一刻,江屿澈倒吸一口凉气。
“小伙子,你见到我好像很意外嘛。”他捧起双手,里面静静卧着一枚铜钱,“劳驾帮忙看看,这卦怎么解?”
这是仓才村老李头的模样,那个引得个他与路峻竹初入灰仙法阵的人。
江屿澈微微怔愣,随即甩甩头,抬手撕扯他的脸皮,里面赫然还是一张面具。
他看了眼地面,刚才还落在地上的面具不见了。
而面具下竟然还是一张熟悉的脸。
“谢谢你们帮我亲爱的弟弟月砾抬棺木,还帮他选在篝火大会火葬,真是吉利的日子。”
云水乡的曜瓦。当时也是他规劝天骨重拾作为看守者的信心,而篝火大会中江屿澈好不容易淡忘的惨烈状况又逐渐清晰起来。
江屿澈不可置信地抹去曜瓦的脸皮,再扔掉面具,凌泉的脸露了出来。
“醒酒汤不错吧。”他轻笑一声,“南星哥居然逃跑了,不过没关系,我们迟早会重逢,不必急于一时。”
再然后,他成了樾桔中发现吕厂长的人皮旗帜给路峻竹通风报信的平头小李。
如同变脸魔术般的表演暂告一段落,寒意油然而生,迟书乐曾经说过狐仙擅于隐藏,他也不是没有过狐仙如影随形的猜测,但当此事确定后,他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狐仙把自己藏匿于完全不起眼的角色里,却能仅凭几句话就改变事情的走向还不惹人怀疑和注目,难怪他跟了两人一路,两人没有丝毫察觉。
然而这些伎俩不过是他深沉心机的冰山一角。
“在我身上跌多少次都不为过,因为我永远棋快一招。”狐仙的目光投向始终保持沉默的路峻竹,赞许地说道:“十二巫神阵?好想法。”
那种语气就像是学生解出难题后老师的鼓励一样。
他化作南玉璃的模样也只是为了试探路峻竹对他计划的了解程度,甚至隐晦曲折地让他们把辞欢拉下水。
“不过你天赋异禀,七窍玲珑,我实在欣赏,自知如此简陋的阵法配不上我们英明神武的煊帝陛下,更不用说除祟安天下的竹公子了。”
言语中夹杂着熟悉的捧杀与挑拨,令人窒息。
话音刚落,周围崎岖的山路眨眼间变成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殿宇,雕梁画柱,殿内云烟缥缈,宛如仙境。
难怪他们找不到路又难以察觉狐仙的藏身之地,原来是因为他们陷入了他的幻境之中,一直在他的洞府里打转罢了。
“反正我迟早要到仙都去,提前适应一下环境有何不可。”狐仙端坐于宝座之上,睥睨两人,手又搭在面具上敲了敲,“其实总戴面具闷得很,也该透透气了。”
说罢,他亲手摘掉了自己的面具,本以为他的模样会像触心法阵里那样面目全非,没想到是一副艳丽的面容。
忽略掉两人惊异的目光,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条白绫,慢条斯理地替自己包扎起手上流血的伤口。
由于只有一只手,打结时不太方便,所以他轻轻咬住白绫一端,又抬眼望向两人,一只琥珀一只浅蓝的双色瞳眸盛的尽是勾人魂魄。
最后时刻,他并未掩藏自己狐狸的真身,耳朵没有收起,尾巴也垂在身后。
“我说桀骜难驯的佑野为什么会对你念念不忘,死心塌地。”路峻竹冷笑一声,“原来是这身好皮囊。恢复起来应该不容易吧?”
“托你的福,的确花了我好几百年。”狐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过我才不会在意容貌这种没用的东西,反正人人皆道神仙无相。”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狐仙微微一笑,“而且就算我还是那副焦炭模样,佑野也会站在我这边。这么和你说吧,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是我救了他,当初我想牵制璟帝,佑野自告奋勇被我拦下了,他对我更是感恩戴德。”
他望向路峻竹,眼中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得意。
“所以笼络人心方面,我胜过你千倍万倍。”
“少在那吹牛了。”江屿澈对他嗤之以鼻,“你这样的也只能吸引佑野那种货色,有啥好神气的。”
狐仙一挑眉,“怎么,同样是被笼络,你就觉得自己比佑野强?”
江屿澈很讨厌“笼络”这个词,听起来就像路峻竹在利用他,这是对他们感情赤裸裸的侮辱。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的事轮不到你来揣测。”
狐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边笑边摇头,“这话就挺没意思。”
他向两人后方招了招手,一阵地动山摇过后,江屿澈惊讶地回头,发现凭空多出了一个祭台。
祭台之上,密密麻麻整整齐地摆着多到数不清的牌位。
粗略地扫过上面的文字,他看到了沉雾、岚漱、佑野、砚霖、墨霄等人的名字,还有小鸢、姜杉、徐帆甚至南老太太。
还有牌位放在这些牌位的中心,江屿澈定睛一看,其中一块写着路峻竹的名字,而另一块却空空如也。
“没写名字是因为我实在不确定……”狐仙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他向路峻竹投去审视的目光,“这块该写泠澈,还是岭将军,或者江屿澈?”
他捏碎了手中的面具,粉末飞散之际,一枚珠子落入他掌心之中。
第134章 狐·百鬼怨气弑仙胎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屿澈疑惑地看向路峻竹,却发现路峻竹苍白的面色泛出几分铁青,目光紧紧咬着狐仙手里的珠子。
来不及细想,拿回魂魄才是要紧事,更何况狐仙洗脑能力一流,但凡接他的话都很容易着他的道。
“看你那副紧张的样子,应该是被我说准了吧。”狐仙用手指轻捻珠子,“多亏了这个珠子,不然凭我一己之力也难让上古凶兽供我驱使,更别提把利用寒冬滋养的病毒传播下去了。”
他说一句,路峻竹的牙就咬紧一分,江屿澈刚平息的好奇也被狠狠钓了上来。
“是不是感觉这个故事很熟悉?”狐仙把话题抛给江屿澈,“织离雪遥只想着圆南星是岭将军的谎,阴差阳错下却闹出了物归原主的乌龙,蛮滑稽的。”
江屿澈皱起了眉,路峻竹明显有些慌乱,拉住江屿澈的胳膊,“阿澈,别听他胡说。”
“胡说?你还真狡猾,看来第二世我对你的调教影响深远啊,可惜再多的教导也抵不过岭将军一世情深。”狐仙哼笑道,随手掷了几下珠子,又故作感叹,“哦不对,我忘了,没什么抵不过的,怕后世将你和岭将军绑在一块,不惜抹了江国所有记载,这点倒有些青出于蓝的意思了。”
胳膊上力度一紧,江屿澈侧过头去看路峻竹,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头小幅度地摇了摇,眼里若隐若现着祈求。
“抹了好,干净,也能留给我足够的发挥空间。”
江屿澈忽然想到了什么,没好气地质问道:“鹤裕镇地下石壁上的字是你刻的?”
狐仙露出莫测的笑容,算是默认了。
“恢复记忆后你应该很后悔吧,原本的仇敌竟然钟情你两世,不枉你之后念了他一千多年。”狐仙将裹着白绫的手随意舒展在扶手上,“说实在的,你要感谢我才对,如果不是我,你们就会像玄鸟和阴阳鱼一样,永远不会相遇。”
他是懂怎样拉踩,顺带一句话激怒路峻竹的。
轻薄的白绫透出斑斑血迹,他浑不在意地眯起眼,“仇敌相近,知己反目,真是欲界两大奇观,肯定人人都爱看。”
这样猎奇的心理江屿澈不敢恭维,狐仙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
“你没有好奇过,路峻竹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什么鬼问题。江屿澈是直肠子,但不代表他听不出来好赖话。
狐仙的意思明显不是询问他们的相恋史,而是话里话外暗指他不值得被喜欢。
路峻竹语气不善地开口:“这种事轮不到你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