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133)
“瞧,上钩了。”
他光顾着看澈,竟然连鱼竿颤动都忽略了,等把竿扯上来时鱼已经跑了。
“竹兄啊。”澈故作深沉,语重心长地说:“钓鱼要专心,且莫晚饭不想想钗裙。”
“哪有?”他急忙否认,晃着鱼竿,“我只是想你钓鱼厉害,我也不逊色,不如比试一番?”
“正有此意。”
之前打猎他们也有比试的习惯,虽然他不是猎人,但除祟者做的事和猎人也差不多,只不过是一个运用法术,一个不用罢了。
对付普通猎物也用不上,两人基本难分伯仲。
钓鱼也是如此,他这边咬钩,澈那边也随后而至。
天色渐晚,两人只剩一鱼之差。
澈突然把鱼竿往他手里一塞,“我手有些冷,你帮我拿一下。”
“如果这个时候有鱼上钩,算谁的?”
澈拢起双手,呵出一口气,顿时白雾笼罩,揉搓片刻,接着就拢到他耳朵上来了。
有狐裘傍身自然暖和,更不用说他的法术本就是火,只是双耳暴露时间过长,还真有些冷。
他只感觉耳朵上也“腾”地燃起一团火,直烧进心里。
“自然算你的。”
话音刚落,鱼竿剧烈抖动起来。
他把鱼钩带上来,是条大鱼。
澈把手从他耳边撤离,抚掌赞叹,“你赢了,我甘拜下风。”
“赢得侥幸,若非你让我,我肯定赢不了。”
“说什么呢?但凡我有一项能胜过你,非要吹嘘百年才好,何必让你。”
两人满载而归,因为山洞深处还要住,总是烟熏火燎不太好,他们就在山洞口连带前些天的猎物烤了起来。
肉烤好后他把行囊摊开,掏出了两个酒杯和一个酒葫芦。
“如此盛宴,以酒相和才好。”
澈惊异地看着那小小的葫芦,“这……恐怕不够我们两个人喝吧?”
他笑而不语,将酒杯盛满,再晃了晃手中的葫芦,里面的酒就又满了。
望着喷涌而出的酒,澈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神奇,果然神奇。”
痛饮三杯,他又在行囊里拿出了好些东西。
“咦?”澈指着一块折扇形状的玉坠,“这是剑坠吗?好精致。”
他二话不说拿起玉坠系在了澈的弓上。
“正愁没东西赠你,这是我能找到的与你最相配的东西了,别拒绝。”
澈摩挲玉坠,雀跃道:“那就多谢了。”
他眨眨眼,“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酒过三巡,他不胜酒力,有些醉了,随手一翻行囊,铜钱相碰叮当响。
他看都没看,就把它们又收了回去,不多不少,刚好三个。
“你在占卜?”
“是啊。你要卜一卦吗?”
“好啊!”澈思索片刻,“那就占卜一下铲除魔头的运势吧。”
他摇摇头,“大事不卜,换一个。”
澈有些失望,左思右想后说:“那就看看我和我心悦之人能否白头偕老。”
听到这个问题他眼皮一跳,“你有心悦之人?”
“有啊。”
沉默片刻,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良久开口:“这个很重要,不能轻易占卜。清晨卦象最灵,我明早再起卦。”
“好。”澈也不急,“那你刚才在卜什么?”
“……卜我还能再喝几杯酒。”
“哈,我还以为你在占卜山下百姓情况如何。”
“这件事,不需要占卜,我有其他办法。”他顿了顿,“你想看看你的家人吗?”
“如果我想,我会告诉你。”澈苦笑道,“我是弃婴,被一位萨满巫师养大的,但两年前他就去世了。所以我孤身一人,没有家了。”
自知酒后失言,他连忙道歉,“对不起,阿澈。”再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喃喃道:“我……也没有家了。”
透过山洞口前层叠的果树枝桠,他能看见月亮,每晚皆如此,肆意,却不快乐。
“我说这些不是想引你伤心事的。你是万中无一的除祟者,你的家人会为你而骄傲。”澈又倒了一杯酒,直视他的眼睛,“就像义父如果知道我现在打猎不愁,还交到了厉害的神仙朋友,与他同吃同住,也会替我高兴。”
澈看出了他的脆弱,治愈了他的脆弱。
“上次你问我为什么对你好,我的回答,你还没听完吧。”
他的心跳逐渐加快,紧紧捏着酒杯,“你说。”
“我对你好,不仅仅出于墨泷渊百姓对除祟者的敬仰。”
澈深吸一口气,将杯中酒饮尽,杯子一甩,拭去嘴角残浆,欺身过来,鼻尖擦过他的耳垂处。
“墨泷渊无比严寒,我带你暖。”
第114章 第一世·青山葬雪(上)
他忘了自己是怎样摸着黑跌跌撞撞行过七拐八拐的山洞深处,只记得和澈一路相拥,被吻到呼吸几近停滞。
澈嘴上说着带他暖,却褪了他全部衣衫,又与他双双坠入温泉之中。
热气氤氲,醉眼朦胧,他有些看不清澈的脸,但他能听见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又掺杂了些难以抑制的急促。
他抵在雪池边缘,感受它逐渐融化,混进无尽无竭泉水中,漫得到处都是。
白雾隔在两人之间,恍若置身仙境。自己真的醉了吗?他不断问自己,还是借酒醉之名,行疯狂之事。
一瞬清晰,一瞬迷茫。
最后的最后,拉扯停息,两人十指相扣,像是要把对方嵌进血肉里。
他被澈从泉水中抱出来,放到雪台上,身上的水珠也擦拭得干干净净。澈或许是真的喝醉了,眼角都发红,躺在他旁边用手指捋着他的头发,不住念叨着:“真好,我有家了,我也有家了。”
家吗?师尊曾说,山下的男男女女过了十五六岁多是要成家的。除祟者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所以成家并不是除祟者的禁忌。
可除祟者命途漂泊,即便有幸遇良人,亦易负良人。
以前无忧无虑时他都从未抱过这种想法,只希望在缈山待上一辈子,以它为永远的家,更何况现在他还背负着天下人的命运。
望着澈欢欢喜喜的样子,他忍不住攀附他的臂膀,吻了吻他的嘴角。
与寒冰狱主的对决,他只能赢,不能输。
第二天清早,他起身洗漱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练剑,而是拿出铜钱抛了抛,准备卜卦。
澈就凑到他跟前来,“这次卜什么?”
“卜一下你和你那位心悦之人能否白头偕老。”他斜了澈一眼,故作冷淡道,“恕我直言,不看卦象,我也觉得不成。”
澈大惊,声音都变了调:“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现在和我成了家,你那位心悦之人怕是要独活了。”
“好呀。”澈哑然失笑,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明知道我心悦之人是你,还装,还装。”
“你不直说,偏偏拐弯抹角,我又怎么会知道。”
听了这话澈讪讪收回手,眼睫微垂,“我……我生性内敛,还以为你能明白。”
生性内敛?他没忍住笑了出来,那这世间就没有开朗的人了。
“那这样呢?”
澈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递到他手中还带着温热气息。
“嗯?”
“义父捡到我的时候在我身上发现的。”澈握住他的手,不容他拒绝,“这是世间唯一真真正正属于我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还不能够表达我的心意吗?”
从这以后他多了分牵挂,再练剑时也不是他孤身一人了。
澈就守在他身边,起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后来就从山洞口上掰下一截冰棱拿在手里,学着他的样子戳戳刺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