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165)
路峻竹转世轮回的三百年里他从未停止阵法的准备,略施小计挑拨了巫族和医族,再由佑野暗中对本就受了刺激的璟帝进行精神控制,使之癫狂。
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欲界和仙都通通是他的弈里棋,区区王权争夺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养蛊的从来都不是璟帝,是他。他不仅联系了路峻竹,还联系了其他皇子,包括六皇子送糖的事都由他一手指导。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看见了那张用罗刹国文字写名的卷子。
意外不过一瞬,见招拆招,有人赶着来做炮灰,他自然乐意。
况且明面上还有织离臻阳顶着,他从未露脸,怀疑谁也不该怀疑他。
但岭将军还是看出来了,背负骂名也誓要与他鱼死网破。
“我的确怀疑织离大祭司,但辞欢一死,我便打消了所有疑虑。”
以亲情为主要逻辑的说法给情感缺失的他提了醒,他立刻就有了新思路。
所以被刺没关系,再断一尾也无所谓,他的苦肉计才是杀死岭将军的最佳武器。
记载的丢失给了他重新撰写的机会,他没再回墨泷渊休养,而是留在了这边。
他有了响亮的名号,也成了狐族的领头,那些未曾归顺的也都夹紧尾巴,不敢反抗。
仓才村的女婴,泉川的男人,夭折与长生的灵魂,狐黄柳灰,再加上顶替白仙的医族后人。
谋算了一千六百年谋得这冲天怨气,无数生灵的尸骨就是载他向上的天梯。
他说过,他不会永远是低贱的生物。曾经蔑视他的人都会被他踩在脚下,与他为敌的人也将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在接受事物之前他先学会了接受自己,大大方方地展露出耳朵和异瞳以及残缺的尾巴。
这次他不必担心躯体不全的问题,两条尾巴换江屿澈路峻竹两条命,稳赚不赔。
血统不再是牵绊,今朝阵成,他就是三界的新主宰,他的血统就是纯正血统。
而他也终于可以再度拾回他尘封多年的名字,若非佑野私下里唤过几次,他自己都快忘了。
他叫岁隐。
狂风乍起,闪电的光芒刺眼得仿佛当年的太阳,天雷横冲直撞劈入他胸怀,软绵绵,温柔至极。
有了法阵护体,天雷也不过如此。
在这想法刚露头的一瞬间,强烈的麻痹感抢占了他全身上下,紧接着是难以言说的剧痛,起初如小刀慢割,逐渐发展成快刀乱砍。
周身火焰腾升四起,噼啪作响,他甚至能闻到自己的肉烧焦的味道。
雷击之下,寸步难行,白光散尽,在他感官消失前最后的画面停留在站在不远处的路峻竹和江屿澈。
两人手牵手,举过头顶,那道本应从天而降的雷来源变成了江屿澈手臂上闪烁金光的竹子纹身。
作者有话说:
马上完结
第136章 笑谈凡间多妄念
狐仙的身体僵直着飞旋下降,落入无底洞一样的血腥法阵中。
囚困于阵中充满怨气的众生灵魂似是受到了抚慰,狂躁的鬼手也纷纷缩回阵中。
无边无际漂浮半空的法阵迅速凝结,黑雾团团化作星星点点,又于散乱纷飞时逐渐汇聚成炫目光芒,接至天际。
随着法阵的消失,两人携手从灼眼光辉里平稳落地,待亮光完全消散,江屿澈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狐仙老巢了,而是之前举行庙会的沙滩。
还没等他深思场景变化为何如此之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众人就把他的想法全都塞住了。
他眨眨眼,猛地反应过来这些人都是受了南玉璃的号召聚集到庙会之地来见见他们名为成仙实则献祭的亲人。
那些人惊异地望着他们,在这种目光下江屿澈浑身不自在。现在情况非常复杂,他得组织语言向他们解释事情的真相才行。
还好他早有准备。
就在他掏出一直在录音的手机想让这些人认清他们供奉多年的“紫圣仙师”的真面目时,却见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直挺挺砸在离海不远的沙滩之上。
了无声息,若非江屿澈目光投向那里,大概是无人察觉。
他们纷纷转过头去,一具烧焦的狐狸尸体映入眼帘,七条尾巴尾巴散在四周,如同葬礼花圈。沙坑中停留片刻,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成灰,浪花打来在退去,灰烬无影无踪,仅余一枚发着光的珠子静静躺在原地。
路峻竹摊开手掌,那枚珠子就向着他的方向飞来,落入掌心。
“那些事,那些话,你们可都看清楚,听明白了?”
众人这才大梦初醒一般,忙不迭地蜂拥而上,又齐刷刷地跪在他们面前忏悔致谢。
“煊帝陛下,岭将军,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错怪你们这么多年,实在对不起。”
“你们不计前嫌,还降妖除魔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万分感谢!你们才是泉川的大英雄!”
江屿澈瞬间明白过来一定是路峻竹用了什么方法把狐仙的一言一行传达到众人这里了。
一朝沉冤得雪,他心中五味杂陈,之前他一直幻想拿出录音狠狠打他们的脸,可真到这一刻,他发觉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他顺手搀起旁边的人,同时招呼众人,“大家快起来吧,起来嗷。没事,反正现在真相大白了就行,千错万错都是紫圣仙师的错。”
众人这才堪堪站起,七嘴八舌讨论起刚才的事来,言语中江屿澈辨别出了好几种情绪。
有人黯然神伤。
“哎呀,是我们过于盲目相信妖怪杜撰的历史和神巫的力量了,铸成大错。”
有人心存余悸。
“那个狐妖真是太邪了,还以为他有求必应,没想到代价竟然这样大。”
有人掩面哭泣。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是我害了你啊!”
有人咒骂唾弃。
“祸害那么多人,活该灰飞烟灭!一会我们就烧了它的神像,砸了它的神庙,太晦气,什么阿猫阿狗也能称仙师。我提议,我们一起给煊帝陛下和岭将军建座庙,大家说好不好?”
“好!”
众人一阵附和,江屿澈思绪万千,内心里一万个拒绝。
他人还活得好好的,立庙什么的实在太诡异了。尤其是见到他们情绪高涨的样子,他的心里莫名浮现出一种恐惧。
他真害怕自己和路峻竹会成为下一个紫圣仙师和南老太太。
一面尬笑着搪塞,江屿澈悄悄碰了碰路峻竹的手背,稍微侧头,低声说:“你说句话啊。”
路峻竹却反手执住他的手腕,“说什么?随他们去吧。我们走。”
“走?往哪走啊?你还能整传送法阵吗?这个我不会啊。”
“还有一点点,够了。”
耳畔风声呼啸而起,泉川众人纷扰的议论声立刻被甩在身后,沙滩海岸瞬间变化,等周围环境趋于稳定,白昼再度轮换为黑夜。
传送法阵向来如此,江屿澈也习惯了。
这里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周围相互追逐的流萤足以让他们看清彼此的脸,以及隐于黑暗中漫山遍野的紫丁香花树。
这个地方有点眼熟,江屿澈皱眉看了好一会,继而舒展,搂过路峻竹的肩膀晃了几下。
“我就说仓才村的后山有紫丁香,你还说我做梦!”
经这一晃,路峻竹微长的银发随之飘扬,只听他语气轻快地说:“天黑了,该做梦了。”
闹累了,两人席地而坐。江屿澈大咧咧地叉开腿,稍微后仰,双手撑地。路峻竹单臂揽过膝头,向前探身,另一只手绕在地上绿草之间。
这是他们难得的轻松时刻,盯着眼前飞来飞去的萤火虫,江屿澈忽然想起一件事。
“诶?咱俩为啥不传到鹤裕去呢,正好还能看看虞弈辞欢,还能逛逛你的庙会。”
“你觉得泉川那么大的动静不会传到鹤裕去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江屿澈连连点头,“传得好,还是这清净。”
想到回忆中路峻竹就拒绝被神化,江屿澈明白两人对这种事的看法是一样的,可躲得了这一时,之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