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10)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的场景已经不是村长家的房间了,而是一片他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风一吹,地上干枯的半截草交错摇曳,尽显荒芜。
愣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心里暗骂一句路峻竹怎么这么心急,天不亮就把他传送到后山来了。环视周围不见路峻竹的身影,他张了张嘴,仍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这刺骨的寒冷又是怎么回事?他打着哆嗦摸索前进,月亮高悬,很奇怪,明明天都快亮了,这时间似乎不太对劲。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为是路峻竹来了他回过头去,却听见脚步声杂乱无章。
来的不只是一个人。
迎面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并排前行,肩上架着一卷草席,鼓鼓囊囊不知道里面塞了什么。江屿澈看不清他们的脸,因为他们的脸上被一团不明的雾气给罩住了。
那两个人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急匆匆地从他身边快速略过,直奔一片空地去了。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远处狗吠凄厉,像极了对月嚎叫的恶狼。
江屿澈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腿,紧紧地跟在了两人身后。他们把草席随意放在了一旁就开始挖坑,那草席自然而然地也就打开了。
里面裹着的东西让江屿澈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是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他仍然看不清她的脸,却能看见她身上混着血的还未完全消散的汗,她的腿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掰到两边,浑身青紫。
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蜷着的,已经成了型的婴儿。
坑很快就挖好了,那两个人把仓促地女人和婴儿连带着草席塞进了地里,又草草地埋上了土,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长舒一口气,高个男人还冲着隆起的土包吐了一口痰。
一瞬间,愤怒,恶心迅速涌上心头。江屿澈很想大吼一句,然后暴揍两人一顿,可他压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旁吹着口哨走过。
土包上的土忽然动了一下,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蹿了出来,那东西动作太快,就像一股烟一样裹到了那两个人的身上。
伴随着细碎的野兽啃噬骨头的声音和两人拼了命的鬼哭狼嚎,片刻之后地上只余一片散发着腥气的枯骨残骸。
那团黑气似乎并未满足,它不消散,反而越拢越大,拢得江屿澈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阿澈——阿澈?阿澈!”
声音由远及近,他缓缓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他仍在后山之中,路峻竹一脸焦急地朝他跑来,他清了清嗓子,沙哑着说:“我在这。”
身上仿佛千斤重,腿也和木了一样抬不起分毫,他挣扎着支起身,却惊悚地发现自己倚靠在一个小土包上,像极了谁的坟。
作者有话说:
他们会 越 来 越 近
第8章 灰·后山惊魂
在看到小土包的那一刻江屿澈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回到了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朝路峻竹伸出了手,路峻竹也立即会意,加快脚步来到他面前把他扶了起来。
“我是咋来到这里的?”
“本来睡得好好的我突然听见你床上有声音,一睁眼就看到你直愣愣地往外面走,怪我传送消耗太大,实在是追也追不上,不过看你的样子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前面引着似的。”
根据路峻竹那副焦急自责的模样就知道这事和他没关系,但也不能排除他在演戏的可能性。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毕竟他也没受到什么损伤,与路峻竹有没有关系也无所谓了。
路峻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锁定在土包上,江屿澈也随之开口:“引我来的应该是她,这是小鸢姐的坟。”
他把自己所见尽数说与路峻竹听,听着听着,路峻竹的脸色难看起来。
“这么说起来杀死老李头一家的凶手果然不是村长说的狼,而是坟里爬出来东西。”
江屿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枚铜币!”
铜币分阴阳两面,他们刚一进村就看到老李头在拋铜币,得出的结果他非常不满意,甚至他的状态可以称得上是惶恐。
阴面。
假如阴阳所代表含义的不是他们认为的吉凶呢?又或者说,它真正的含义其实对老李头来说根本就和吉凶相对,没有什么区别。
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老李头想要孙子,满怀希望去占卜,得到的结果让他大失所望,所以他迁怒于小鸢,以至于她身体受损,没能生下那个孩子。”
“这个猜想有道理。”路峻竹围着那个土包走了一圈,“但是我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怨气。”
“怨气?”江屿澈一拍大腿,“二瘸子家拢着的那团会不会就是?”
“那团是怨气没错,可不像是小鸢的……”
“别管像不像了,咱俩快点下山去吧。你应该在这山里逛过了,这山上有你的魂吗?”
路峻竹没有回答,而是面色凝重地盯着土包看了好一会,最终决绝地蹲了下来开始刨土,给江屿澈吓了一大跳,连忙阻止他。
“不是,好端端地你挖人家的坟干啥?”
“一切有我,挖就是了。”
无奈之下江屿澈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小鸢姐对不住了”,然后跟着路峻竹一起挖起了土。
这土质地还算松软,即便是徒手挖掘也毫不费力,不一会便露出了土坑里的模样,土坑里面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江屿澈想象中小鸢和她的孩子的两副白骨。
“咋回事啊?这里咋能是空的呢?我明明亲眼看见……”
他没再说下去。从进村开始就已经颠覆了他对“眼见为实”的认知,谁知道他看见的那些是不是又是虚幻的残影呢?
“按道理就算是怨气跑出来了尸体也应该还在,要么这个不是小鸢的坟,要么就是有人把她的尸体移走了。”
小鸢是外乡人,江屿澈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谁会费劲巴力地把她的尸体移走,再者说移走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借尸还魂?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寒而栗,轻轻打了个哆嗦。
“阿澈,我们下山去吧。”
路峻竹轻叹口气,并未多言。江屿澈深知路峻竹不屑神灵,不敬灰仙,可看他现在一筹莫展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有些棘手,牵扯到的东西极为复杂。
下山的路狭窄崎岖,并不好走。
一想到自己居然以一种梦游的形态行过了这样一段山路,江屿澈就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非常担心会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迷失在这深山中。不过转念一想旁边就是一千年老鬼,怎么说也不会落得那样狼狈的下场。
因为是一路追寻过来,路峻竹好歹是认路的,江屿澈对于他的传送技能颇有微词,怎么让他受苦就行,让他省力就说是消耗太大了呢?估计是所有威风都耍在他身上了。
临近中午,天越来越热,饶是江屿澈畏寒少汗此刻都不免汗流浃背,于是抱怨道:“也不知道这村长是咋想的,居然还建议我们来后山玩,破道这么难走,不小心再摔死了,不会是想把我们灭口吧?”
“村长说的后山应该是指山脚处。这里山路险高,上山的入口处野草疯长,一看就是很久都无人踏足了。”路峻竹回头看了看险峻的高山,“要是晚上来的话,火能燃成一片。”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我的意思是仓才村死去的人应该都埋在这座山上了。”
在没有墓地的山村里去世的人埋于山间是很正常的事,毕竟土地资源紧张,寸土寸金,还得留着开垦耕种。可怜有些人活着时不能拥有自己的房子,就连死了也只能栖身荒野,做个孤魂野鬼。
走了一会后江屿澈实在是又热又累,走不动了,估摸着到了半山腰,最晚吃午饭的时候也能赶回去,便就近寻了块大石头坐着。
“歇会儿吧,我肉体凡胎真的会累。”
看到他满头大汗路峻竹知道他是热了,抬起手想给他擦汗,江屿澈见他靠近往后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