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118)
他双目放空,又陷入了回忆。
那天家中粉刷墙壁,他在院里忙进忙出搬东西,发现南星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刚想过去把南星抱进屋,结果发现南星的手腕上有一段红绳。
“我就在这坐着,他能有什么事,忙你的去吧。”
奶奶突然开口,阻止了他的动作。
之后的事就和南星记忆中重叠,唯一不同的就是理由。
“奶奶说,你体内有岭将军的残魂,如果不压制,这些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避免恐慌,她不让我们随意说。”
他伸手拍了拍南星的肩膀,“不过事到如今我觉得我以前听说过的事都得推到重来了。江国国君昏庸与否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紫圣仙师不像我们认定的那样好,所以,你们赶紧走吧。”
他还记得昨晚银发男孩合上影集,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这是我和紫圣仙师的私事,与旁人无关。”
南星担忧地看着昏睡的三伯,“我们要是走了,你怎么和他们交代?”
“没事,我只要把所有事都推到他身上就行,反正我去上厕所了,睡着的是他。”
南星有些动容,江屿澈却摇了摇头,“南星可以走,我不能。”
他怎么可能让法力尽失的路峻竹独自面对那个老狐狸?江屿澈这样说,心里却有了一个计划。
五伯疑惑地说:“你为什么不走?”
江屿澈深吸一口气,握紧手掌,再摊开时手心里有一朵小小的霜花。
“因为,我才是岭将军。”
第103章 旧仇新怨,巫医难辨
“怎么样,绳子紧吗,需不需要我帮你松一松?”
窗外风景飞速掠过,南玉璃嘲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路峻竹坐在副驾驶上,捆在他身上的绳子粗劣,附着符咒,勒得他皮肤有持续不断的充血感。
即便如此,他依旧面不改色地和正在开车的南玉璃“谈笑风生”。
“开车最好还是不要说话吧,小心车毁人亡。”
面对他这样近乎直白挖苦,南玉璃并不恼怒,更没有表现得像在人前那样暴跳如雷,反倒是慢条斯理地吐出来一句:“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我还以为在背后策划一切,和紫圣仙师里应外合的是南老太太,没想到是你。”
“是吗?那你也没有传说的那么聪明嘛。”南玉璃嗤笑一声,“紫圣仙师说得对,其他几仙空有名头,还不如我得力。可惜你现在知道也太晚了。”
“晚吗?”路峻竹反问道,“不见得吧。”
南玉璃一手扶住方向盘,慢悠悠地转动,另一只手搭在全开的车窗上。
“呵,身上带着骨刻之术说话还这么硬气,逞一时口舌之快也没什么意思。”
路峻竹清楚这些事瞒不过她。
因为刚进庭院时,南玉璃冲上来就给了他一个拥抱,之后才说自己认错人了。其实不然,那一下只是为了确认他身上的上古禁术,骨刻。
“他能毫发无伤地回来,你的牺牲可真不小呀。”
她神态自若,丝毫不见兽骨高台上的慌乱。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伪装罢了。
握手言和时,她握着自己的手,莫测的笑容被他尽收眼底。
路峻竹明白她在笑自己法力耗尽,再无挣扎的余地。
状似无意地瞄了沉默的路峻竹一眼,南玉璃弯起嘴角,看起来心情十分愉快。
“骨刻之术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你知道的。只可惜你自己把路给走死了,反正无论如何你都没有办法投胎去,怎么,自投罗网要和紫圣仙师同归于尽吗?”
说到这里她好像讲到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自己先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拍得方向盘“啪啪”响。
“现在就算有一百个你,一千个你,也敌不过一个紫圣仙师。”
路峻竹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南玉璃口中所说的话和他半分关系都没有一样。
等他笑够了,清清嗓子继续说:“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吗?从竹林暗叶阵到枯骨再到裂泽复活,一步步不都是你们费尽心机算出来的吗?”
“哦!”南玉璃故意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原来你都看出来啦。”
她完全不看前面的道路,反而大咧咧地转过头看路峻竹,似乎想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光是魂飞魄散怎么够,怎么也要让你尝尝希望破碎的滋味。”她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过既然明知是陷阱还要往里面跳,何必呢?”
“这些也在你们意料之内吧。”路峻竹歪了歪头,“把我逼进绝路,我没的选。”
南玉璃“啧啧”两声,不再说话。她懒洋洋地调试音响,似乎是想要找首歌听。
“比起江国和我还有岭将军,你更恨的好像是织离氏。”
不是猜测和试探,是很确定的语气。南玉璃放在音响上的手一顿。
察觉到她的变化,路峻竹继续说:“我倒是十分好奇织离大祭司怎么招惹到你了?”
提起织离臻阳,南玉璃的嘴角瞬间就耷拉下来,脸上也阴云密布。她收回搭在车窗上的手,拨弄额前碎发,复而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好说的。织离氏——大祭司——”
她拉长声调重复了一遍这个姓氏和职称,犹如粉墨登场的唱戏仔,陡然变脸,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紫圣仙师不想让他好过,他活该呀。”
心头猛地一跳,路峻竹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试图缓解身上绳结捆绑的不适感,乘胜追击。
“我记得织离大祭司对待紫圣仙师很好的,不至于结仇。”他了然一笑,“如果是心生嫉妒或是因为鸠占鹊巢良心不安后的毁灭罪证,那我还是能够理解。”
“收起你的心思,小皇帝。”南玉璃挑了挑眉,“我没空给你讲睡前故事。”
“我不是想听故事。”路峻竹并不气馁,反而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想知道巫医一族究竟是怎么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
“既然话赶话赶到这里,我觉得你应该也多多少少猜到一些,那我就不妨告诉你句实话。”南玉璃说,“与其说是紫圣仙师鸠占鹊巢,倒不如说你当局者迷,一开始就弄错了喜鹊和斑鸠。”
说着说着,她眸中划过一丝冰冷。
“从来就没有什么巫医一族。织离氏本就一支为巫,一支为医。而你口中那位神通广大,预言精准的织离大祭司,其实半点巫术都不会呢。”她握方向盘地手紧了紧,“所以说他对紫圣仙师好,是因为要仰仗紫圣仙师的能力。”
车左拐右拐,终于到了紫圣仙师庙,南玉璃下了车,粗暴地打开另一侧车门,伸手想把路峻竹从副驾驶上扯下来。
结果路峻竹一个闪身直接从座位上跳了下来,狠狠踩在了她的脚上。
“抱歉,脚滑。”
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庙。
庙里香火缭绕,比起南家正堂更甚。
南玉璃满脸黑线地走了进来,用脚随意踢过来一个蒲团,完全不见恭敬的意思。
她按住路峻竹的肩膀,本意是让他跪在仙师像前,却不想路峻竹顺势坐在了蒲团上。
“多谢,你真是个和善的人啊。”
他言语中的阴阳怪气南玉璃怎么会听不懂,但在她看来路峻竹也是强弩之末了。于是她转身离去,在庙外布满结界。
临走时还不忘朝路峻竹喊话。
“不必谢我,还是想想怎么和紫圣仙师叙旧吧。”她笑了笑,“紫圣仙师仁慈,说不定能让你和你那生同衾的老相好死同穴呢。”
“那都是明天的事了。”
路峻竹猛地往供台上一靠,剧烈的动作使得上面的供果纷纷落了下来,滚了满地。
“今天的事以及之前的事,你确定你都搞清楚了吗?”
回去的路上路峻竹的话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她深知他的狡猾,试图把这些都摒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