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125)
厅堂的门也被打开,里面燃着幽幽喜烛,紫圣仙师的瓷像摆在正中央,果然和庙里的也不太一样。
一狐千面,迟书乐给的评价还挺恰当。
“一拜天地——”
当旁边的人扯着嗓子喊出这句话时,江屿澈却实在有些犹豫了,其他礼节可以不作数,只是这个……
但他犹豫不过三秒,就咬着牙拜了。
这边拜着,思绪却回到了仓才村里,小鸢婚礼的那个夜晚,路峻竹拿着枕巾当盖头。
彼时他无比嫌弃,可如今却想站在这里的是路峻竹该有多好。
他走神,动作也相当敷衍,到“夫妻对拜”时和新娘的脑袋磕到一起才回过神。
江屿澈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吃惊。这个新娘,好像也没戴头饰。
还没等他思考出什么来,礼节终成,他们也被推进了厅堂侧面的小屋内。
烛光缱绻,屋子里只剩他和新娘两个人。而现在他们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他掀新娘盖头,新娘摘他面具。
但是照这个架势,他一掀盖头,新娘必定会弄死他,但面具露两个窟窿眼可不是喘气用的,他必须先发制人。
所以他一手扯住盖头一角,另一只手则瞄准了她的脖子,只要……
新娘突然把手中的盒子放到了床上,抬手搭在了他的面具上,不偏不倚,正是眼睛的位置,江屿澈心头一紧,险些慌了手脚,却听新娘低声说道:“猜猜我是谁。”
这个声音是!
江屿澈收回了瞄准脖子的手,另一只手稍微用力,扯掉了新娘头上的盖头,与此同时,他面上一凉,面具也随之脱落。
一头银发,眸灿若星,笑颜如画。新娘不是别人,正是路峻竹。
江屿澈是又惊又喜,“你没事!”
“这个一会再说。”路峻竹从床上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做。”
被惊喜冲昏了头脑,江屿澈飘乎乎,这才想起还有交杯酒要喝。
“好好好,那咱们先把合包酒喝咯!”
“是合卺酒啦。”
接过酒后江屿澈忽然想起一件事,“可你不是闻到酒味就醉了吗?”
“今天这酒,就算是醉了我也要喝。”
路峻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一醉方休。”
第108章 醉系铃铛落灯花
两人在那张低矮的桌前站定,手腕绕着手腕,凝视对方眼中的倒影,齐齐饮下一杯酒。
酒刚入口时就辛辣无比,上冲天灵盖,下烧肠胃,感觉和伏特加有得一拼。
不过与它不同的是那股凌厉劲撤退得很快,短短几秒就只剩下醇香回荡唇齿之间。
江屿澈自觉在品酒方面颇有建树,他知道这酒的度数肯定不低。小小一杯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在酒精的催化下,他觉得自己心跳远胜迎亲鼓声。没想到阴差阳错,他和路峻竹还能有这么一出。
一杯酒下去路峻竹眼都没眨,只是脸上略显红晕,也不像前几次闻到味道就晕过去那样夸张。
他凑近路峻竹脸前仔细瞧了瞧,却发现那根本不是醉后红晕,而是喜烛摇曳晃出来的火光。
“我没有骗你。”察觉到他的疑惑,路峻竹开口,“其他酒对我来说都易醉,但是这个不会。”
他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笑着说:“因为这是岭梅醉。”
岭梅醉,很熟悉的名字。
稍微回想一下,江屿澈记起虞弈和他叙旧的那个夜晚,就曾提到过这杯酒。
看来这酒是来自江国的佳酿了。也许是因为路峻竹喝习惯了,所以没那么大反应。
但江屿澈并不是生气他在酒量上有说谎的嫌疑这件事,而是在担心。
因为这杯烈酒并没有把他脸上的苍白抹去一丝一毫,也没有唤起他的一点血色。
江屿澈刚想说话,路峻竹突然把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
“嘘,醉酒这事不许再提,我可不想暴露太多弱点。毕竟,我们还要对付狐仙呢。”
说罢就笑嘻嘻地收回了手指,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几步走到床前,捞起长方盒子,献宝似的捧到江屿澈面前。
“送你的礼物,快打开看看。”
江屿澈觉得他现在双眼亮晶晶,满盛期待的样子就好看极了,哪里还需要送什么礼物呢。
可生活还是需要仪式感的,他从他手中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张完整的黑色狐皮,泛着光泽,伸手一摸柔软无比。
“取彼狐狸,为公子裘。”路峻竹笑眯眯地说。
一品玄狐二品貂。这是让他做衣服的。
紫圣仙师庙里的具体情况和江屿澈胡思乱想所差无几。
绥淇去上香时确实碰见了路峻竹,当时路峻竹正百无聊赖地踢着供果玩。
可能是觉得他法力耗尽也没什么太大的威胁,她是孤身一人进来的。
望着凌乱的殿内,她脸上的惊讶转瞬而逝,立即就换上了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那帮蠢货真是越来越会当差了,竟然没给你换衣服就提前把你塞到这来了。”绥淇朝他走近几步,“既然如此就免了那些繁杂的仪式吧,不过这几十年里的新郎属你最俊,我还有点不舍得。”
路峻竹这才发觉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如这样,我留你个全尸,把你的皮留下来做盏灯,永远陪我好不好?”她咯咯笑着,“就不用像前几十个新郎那样开膛破肚,抛尸荒野啦。”
步步紧逼,她头上的饰品一个劲儿地乱晃,娇美的面孔下却藏着一个在世女修罗。
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他时,路峻竹轻而易举挣脱了身上的绳子。
“在缈山修行那么多年,就算法力耗尽我也不至于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路峻竹信誓旦旦地说,“不然我还当什么除祟者。”
江屿澈毫不吝惜他的夸赞,“行啊你小子!”
之后一番混战下绥淇不敌路峻竹,被打回了原形,因为皮毛承载的东西更多,路峻竹只能剥了她的皮探知前事。
其实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也不难猜测,这些年泉川送过来的新郎都是被她给解决的。
可当他通过皮毛看见尸山血海时,还是觉得无比愤怒。
“然后我就和她换了衣服,盖上盖头,捧着她的皮毛出来了。”路峻竹坐在床边,轻抚身上婚服,“因为婚服和皮毛都有她的气息,所以她的手下也没起疑。”
“可是,可是你咋就知道来的一定是我呢?”江屿澈不解地问,“万一来的是南星,你也要和他拜堂吗?”
路峻竹眉毛一挑,“我还没挑你和狐嫁女拜堂,你倒先挑起来了?”
“那咋可能啊!我这不是为了大局嘛!”江屿澈连忙解释,“再说我岁数还小,拜了堂也不能算数。”
“哦。”路峻竹眸光暗淡下来,“那刚才也不作数咯?”
“跟你那指定算啊。”
“你怎么这样双标?”
江屿澈理直气壮地说:“双标就双标,不双标还谈什么恋爱呀,弹脑瓜崩儿去吧。”
路峻竹就笑着抚掌,“好啦,逗逗你而已。”
似乎是笑出了眼泪,他弯起手指揩了下眼角,笑意稍微收敛,含在嘴边,语气却严肃起来。
“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因为我们阿澈就是这样的人啊。”
江屿澈的心好像被轻轻揉了一下。
“拉倒吧,好话都让你说尽了。”他拢了拢袖子,“你的礼物我收下了,现在看看我的礼物吧。”
“嗯?你居然真的准备了礼物吗?”
路峻竹有些惊讶,他双手撑在床边,腿一晃一晃,连带着喜服裙摆摇个不停。
“我还以为你拿马鞍敷衍了事呢。”
江屿澈破天荒地没有接话,他沉默地单膝跪地,执住他的脚踝,迫使他停下了晃动的动作。
“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