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144)
璟帝目光向来短浅,觉得只要自己生前享尽荣华便是,才不管之后的人,之后的事。
几位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百姓们不禁为淮王捏了把汗,也有人说神仙的事用不上凡人操心,趁早散了。
关于成为众矢之的这种事淮王本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墨泷渊三年风雪未曾压塌他一寸傲骨,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皇子们是相互勾结不假,嘴上说着一致对外,其实心里早就猜疑陡生了。
“殿下既然能成为凝聚其他人的原因,自然也能成为挑拨他们的原因。”
很显然,岭将军又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过程惨烈,他不愿回忆。至于结果,最后也成为了流传于民间的一首歌谣。
涵王薨,润王疯,清王淳王牢狱中,淇王五脏六腑空,浠王眠于马蹄下,泓王只剩副骨头架。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只是借人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讲,还是紫圣国师悄悄告诉他的。
“澜王淮王似双生,谁做江国主人翁。”
澜王其人优秀,品行端正,封地嵘骁的百姓们都对他赞不绝口、感恩戴德,与其他几位落得凄惨下场后百姓拍手称快形成了鲜明对比。
最重要的一点是虽然人有些冷淡,澜王小时候从来都没有戏耍过他,在他被封到墨泷渊的时候甚至还派人送过冬衣,只是他没敢穿罢了。
而且他在清查种种事件中都没有查到澜王的人,说明澜王没有对他下过黑手。
他和澜王本没有太深的交情,璟帝煽风点火之下澜王依旧不为所动已经很难得了,为了争太子之位撕破脸有些不值当,可如果不能再进一步,那么他想推翻璟帝的政权就多了层阻碍。
此事难办。
“孤再想想,国师请回吧。”
察觉到他的心思,紫圣国师道:“这话能传到您的耳朵里,自然也能传到澜王的耳朵里,殿下切莫犹豫,当心功亏一篑,臣言尽于此。”
说完就离开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去找了岭将军。岭将军思索片刻,斟酌道:“澜王能力出众,殿下何不与他结盟共同推翻璟帝政权。”
提起璟帝,岭将军就表现得十分厌恶。
看着岭将军这副样子,那件困扰他很久的事又浮现于脑海之中。
璟帝当时很垂涎这位探花郎来着,再联系起岭将军在情事上的游刃有余,他不禁怀疑璟帝是不是进行了强取豪夺。
“你反应很大。”
“荒淫昏庸暴虐之人当权,百姓何辜。”岭将军咬了咬牙,睫毛微垂,“而且他对殿下您……很不好。”
“仅此而已吗?”
怔愣一刹,岭将军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可置信地抬眼望了他良久。
这样的目光令他心虚。
“殿下是怀疑臣做过肮脏龌龊之事。”
“如果没有,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他支支吾吾半天,脸也烫了起来,最终心一横:“为什么懂各种各样的取悦之道。”
岭将军抿了抿嘴唇,起身从书格上拿出了几本书,递到他面前。
“殿下看过,疑心便可消了吧。”
看清楚书上图片的那一刻他赶紧把眼睛捂上了。
“快拿走,孤眼睛疼。”
只听岭将军轻笑一声,接着是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还有好些没试过,不如现在试试?”
“放肆!”
“哈哈,臣知错,殿下恕罪。”岭将军漫不经心地道着歉,忽然严肃道:“但是臣此生仅对您一人动心,也只与您一人同床。前世如此,下辈子亦然。天地可鉴,若有虚言……”
“停。”他阻止了岭将军的发誓,“孤知道了,孤不该疑你。”不动声色地把书往桌边推了推,“言归正传吧,结盟之事可以考虑,但澜王若是也对太子之位有想法,未必会同意。”
“臣想问问殿下,您究竟是更想当太子,还是更想推翻政权。”
“当然是后者。”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复而反应过来,“推翻政权好像也不一定需要当太子。”
太子也好,皇位也罢,虚名而已。他只想让百姓安居乐业,脱离苦海。
“可是这样你就当不成太子妃了,而且和孤一同回来的将士们一定会失望的。”
“太子妃不过是句玩笑话,无论什么身份臣只想常伴您左右。”岭将军认真地说,“至于将士们臣会好好沟通的。”
他相信岭将军的沟通能力,仍然嘱咐道:“人各有志,莫要强求。”
“您放心,无论他们留下与否,臣永远不离开。”
顿了顿,岭将军指着他腰间的玉佩。
“那便以此为虎符,只要您一声令下,臣就是您的千军万马。”
“阿澈一诺千金,孤信你。”
两日后他们就备马去了嵘骁找澜王商议。
邝安虽然是都城,可坐镇的毕竟是璟帝,百姓们生活得明显不如嵘骁人。
澜王还是老样子,见他们来了也只是淡淡地吩咐人上茶,没有多余的客套或假惺惺的嘘寒问暖。
等他讲明来意后,澜王还没给出答复,却见岭将军盯着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剑出神。
“七殿下的剑倒是别致。”
澜王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无事,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他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剑刃不同于其他普通的剑,很是特别。再加上岭将军状似无意地抚上自己的右腹部,他立即反应过来一件事,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别摸了。”澜王一手托腮,“你肚子上的疤痕和剑刃一定对得上。剑刃长这样的剑只有两把,都被孤收藏了,只是一把还在这,另一把……”他稍微弯了下嘴角,“在墨泷渊吧?”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澜王,“是你?”
“没错,是我。”澜王毫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不止这件事,还有……”
澜王弯起手指,一件一件数过,他越听越心惊。
本以为澜王不曾害过他,没想到桩桩件件都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而且还借他的手解决了其他几位皇子。
“能从那些事中活下来,你很了不起。孤本打算饶你一命,你为什么偏要回来?”
最后澜王喝了口茶,再放下杯时已是满脸阴翳。
“孤自幼勤学苦练,就想着有朝一日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免遭苦楚。尽管其他那些蠢货从未放在眼里,这么多年来孤依旧如履薄冰,太子之位更是势在必得。”澜王捏着杯子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孤只比你少了神仙的命格,所有人都认为你能解救江国,而孤的一切就可以被忽视。”
沉默片刻,他说:“其实你完全可以把剑藏起来,这样我永远都不会发现。”
澜王冷哼一声,转而讽刺地自嘲道:“是啊,我本可以掩藏地更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
澜王何等谨慎,断断不会在这里出了纰漏,如果没有那个预言,澜王也不必费尽心机地除掉他。
而今故意卖破绽又吐露心声,想来也是看出自己和他都是为江国百姓而非享乐,只是阻隔两人之间的太子之位令他无比矛盾。
知道了这一层,他的心就放下了。
“七哥聪明一世,何苦在这犯了糊涂。”
这是他第一次唤他七哥,澜王似乎也没想到,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什么?”
“你的封地可是嵘骁,嵘骁是什么地方,七哥比谁都清楚。”
嵘骁是织离氏为独立国时的故土,璟帝让他来这,意图很明显了。
“呵。”澜王不为所动,“你还不知道吧,除了你,我们几人的封地都是父皇抓阄抓的。”
“……”
他与岭将军对视一眼,岭将军的表情毫不意外。
“无论如何嵘骁现在是你的地盘,我记得织离一族归顺江国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织离小姐更是自出生以来未曾踏入故土半步,她应该也会想回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