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刻(107)
又转过头去环视其他人。
“也问问你们,这里有活死人肉白骨本领的,到底是谁啊?”
他们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不过也有人的表情仍是不屑,显然是不认同他的说辞。
江屿澈眼珠一转,决定趁热打铁,疯狂卖惨。
他松开那人的衣领,垂头丧气地再次往高台方向走去。
“说是摘花,给我俩扔那不管了。完了咔嚓窜出一个大怪物,还好我厉害。”
说到这里,他深深叹了口气,撇着嘴,装作委屈的样子。
“不过那可是茫茫大海啊,连北都找不着,我俩寻思乘着骨头随便漂漂,漂哪是哪吧,不知道咋回事就漂回来了。”
走到高台下站定,他双手一拍,抬起头来望向南老太太。
“不能是这玩意儿它认主吧?”
路峻竹也将话题抛给了南老太太。
“我们自从来到泉川后一直恪守泉川的规矩,自认为没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唯一做的事也只是帮了帮您的重孙南星而已。难道,这算是错事吗?”
“你们少血口喷人!”南玉璃手攥巫袍一角,巫袍都被她攥得褶皱不堪,“简直是强词夺理……”
“咳咳,都是误会。”
全程一言不发的南老太太终于站出来解释了。她用自己枯瘦的手拂上南玉璃的肩头,缓慢向前挪了几步。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唐突了。我代表泉川向你们道歉。”
她鞠了一躬,南玉璃连忙阻止她,“奶奶!”
“只是希望你们能理解,岭将军于紫圣仙师,甚至是江国,都是血海深仇,所以不得不防。”她稍微直起腰,望着路峻竹,“至于裂泽,我想是因为那个地段暗礁较多,易沉船,它的尸骨与怨灵结合才会复活。起死回生既是禁术,我们自然不敢轻易动用,更何况复活它对于泉川来说是浩劫,我又何必这样做。”
江屿澈虽然不信她说的话,但他也知道神巫发话,众人信任的天平必然向她倾斜。
倒不如先顺着台阶下,之后找机会狠狠揭穿她的真面目。
他点点头刚想说话,南玉璃又说:“就算是误会,那也不能否认你们毁了庙会和祭神仪式。”
“反正祭神仪式的游行阶段最后也要把画像烧掉,干嘛这么大惊小怪。”路峻竹笑着说,“紫圣仙师宽容,想来也不会怪我们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南玉璃说过的话又被路峻竹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这次她是彻底没词了。
看着她吃瘪的样子,江屿澈心中一阵暗爽,与路峻竹交换过眼神后更是心情舒畅。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伤好的那么快?”江屿澈勾起嘴角,压低声音,“我告诉你,有病不用药的,都是蠢人。你侄子的药很厉害。”
南玉璃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居然比发现他毫发无伤又顶撞她时更加难看。
“那又怎么样,他照样医不好自己的心病。还不是要靠我们的祝由之术。”
“玉璃,少说两句。”南老太太出声阻止,“虽然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不是好话。误会已经解开了,不许再为难客人。”
她清了清嗓子,面对众人。
“各位,今日的庙会就先告一段落,明日我们再同聚。”
话音刚落她突然执住江屿澈的手腕,她手掌粗糙,猛然接触像磨砂纸贴上来一样。
江屿澈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又从南玉璃的袖子里扯出她的手。
“最后再向两位年轻人表达歉意,由我的孙女代表紫圣仙师与他们握手言和,请各位作见证。”
谁要和紫圣仙师握手言和?!江屿澈浑身都写着抗拒。
可又想到庙会还有一天,他们还没摸到他的老巢,甚至还没能完全解救南星。
他只能含泪咬牙选择妥协。
南玉璃似乎也是万般不愿,毕竟两人可是给了她好大难堪,她拢起自己宽大的袖子在手腕上绕了几圈,敷衍地和他握了手。
她的手很凉。江屿澈还以为自己握了块冰,或许是她太紧张的缘故?
他还在那思考原因,以至于他并没有注意到南玉璃和路峻竹握手后,两个人都暗自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93章 午夜魂魄招
庙会散场后,两人又搭乘三伯的车回去了。
与来时不同,车内气氛沉闷至极。五伯依旧坐在副驾驶上,他频频回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出来。
倒也难怪,这刚出了一场闹剧,彼此之间尴尬。
江屿澈不觉得有什么,反正理亏的又不是他。他忽略五伯的目光,大咧咧地往座椅上一靠,闭目养神去了。
眼睛虽然闭着,可脑子里却不自觉地回放起了上车之前两人随着人潮往外走时的场景。
他悄悄地问路峻竹,“咱俩算不算和他们撕破脸了。”
“还不算。毕竟他们没坐实我们的身份,我们也没把庙会怎么样。不过依照现在的形势来看,撕破脸是迟早的事情。”
路峻竹抬起手拨弄路边还没来得及收的彩灯,灯穗乱颤,下面系着的谜语竹签更是随风纠缠。
“不过你反应真快,还知道把风向往南老太太身上引。”
“那当然。谁骂我我骂谁,她敢脏我,就别怪我反过来脏她!撕破脸就撕破脸,谁怕谁。”江屿澈得意地挺起胸膛,“我呢,只要是能吃的都爱吃,偏不爱吃亏。不过也多亏了你把我伤给弄好了,对了,你怎么不把你的伤也治治?”
路峻竹只是笑着摇摇头,“我的伤好得快,用不上这种法术。”
灯穗晃到他的脸上,照出上面淡淡的伤痕,如果是面色红润些或许就真看不出来了,但偏偏毫无血色,让江屿澈着实担心。
察觉他在看自己,路峻竹侧过头去与他对视。
“怎么,我脸上也有灯谜吗?”
路尽头的出口近在咫尺,可江屿澈却觉得这短短的路他稀里糊涂走了好久。
久到灯花燃尽,他依旧没能把谜底解出来。
渐渐地,他发现与他并肩的路峻竹不见了。
猛然回头,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正站在他身后。恍惚间,洁白的面具上还沾着点点鲜血。
再次见到这个面具,江屿澈心中其实并无波澜,因为他看见眼睛缝隙处有一抹蓝色。
即便是有些气愤和不解,但他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平静也与见到面具鬼时的慌乱截然相反。
“当时为什么……不争辩?”
这是他第一次和岭将军,和前世的自己对话。
岭将军摘下面具,笑意浅浅,反手就把面具轻扣在了他的脸上。
紧接着他听到了句近乎飘渺却语气坚决的话。
“我情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曾经的自己似乎像极了现在的路峻竹。
江屿澈并未排斥他的动作,甚至还扶稳面具,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驯服巨兽时怎么不用法术?是因为没有吗?”
岭将军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猛烈的停顿感给打断了。
江屿澈只觉身子猛地一抖,迷茫地抬起眼皮,视线勉强从层层黑暗中聚焦到了一盏明亮的路灯上,头脑也由昏昏沉沉逐步转为清明。
车已经到门口了,三伯五伯相继下了车。没想到闭目养神一会他居然睡着了,甚至又做了个梦。
而且短短时间内他已经梦到过两次岭将军了。
梦中并没有太多思考能力,他现在脑子很乱,深呼吸几下后想要开门下车,却不想路峻竹的手更快,直接拉紧了车门。
江屿澈心中萌生不好的预感,果然路峻竹刻意放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炸开。
“刚才做了什么梦,可以和我说说吗?”
“我没……”
“你说梦话了,要我复述给你听吗?”
就在这时发现他们久久不下车的三伯敲了敲车窗,江屿澈如获大赦,赶紧开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