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68)
只是他们方一有所动作,原本一直紧闭城门坚守不出的刘豪便突然率军出城。赵军受了主帅之令,原本正趁着夜里收拾行装,打算连夜拔营而走,第二日一早留给雍军一座空营,却不料到了夜里忽然喊声震天,不知是谁人在喊,“太原丢了、太原丢了!”士卒本就不知为何要收拾行装,这时听见冲杀声,又听说太原失守,更是惶然无措,哪里还能顾得上分辨真假?许多士卒的全家都在太原,这时听说太原丢了,哪还有一分战意,只恨不得现在就跑回太原。
原本夜里便要撤退,石猛自然未睡,这时听见帐外响起喧哗之声,隐隐能听见兵戈相撞,忙出帐去看,见营里已乱作一团。正欲抓一个人来问,耳中却听见不知谁在大喊什么“太原丢了”,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不禁怒骂了一句“他娘的!”他抽出剑来,高喊道:“都各自回营听我调遣,再有乱跑的杀无赦!”
他这一嗓子吼出来,营中瞬间便安静了不少,但还有人不知是慌得厉害还是雍国安插进来的奸细,违了他的将令,仍在四处跑动,石猛毫不食言,果然挥剑亲自砍了几个,这才稳住军心。这时石隆也出得帐来,石猛怕他受伤,又将他推了回去。他来不及披甲便跨上马,调度军队迎击来犯的雍军,只是他刚一迎战,雍军便撤出营寨,重新回到城里,竟让他一根毛也没摸到。
石猛阴沉着脸回到中军,这时一个不长眼的副官凑上来小心问道:“将军,太原…太原当真丢了?”
石猛气不打一处来,一鞭子将他抽到地上,“猪脑子!太原离这儿多远,雍军是飞过去的?”
折腾了一夜,这时已天色将明,石隆下令清点了伤亡,见士卒损失不大,却都灰头土脸的,只觉心里窝了一团火。但河内告急,该撤还得撤,石猛留一员大将断后,便率骑兵匆匆而去,石隆紧随其后。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撤军时刘豪反而并不率军追击,一直到石隆大军走了四十多里地后,绛州城仍毫无动静。石隆虽不知雍军又在打什么算盘,但没有追兵毕竟也是好事。之前刘豪龟缩不出,他做梦也想将他引出城来决战,但为今之计,河内才是燃眉之急,若是雍军此时来纠缠,反而会误了大事,因此他这会儿反倒祈祷起刘豪不要出城来。
另一面,刘豪倒确实没有出城的打算。绛州城被围困了数月,粮草弓箭都已不足,这时他正高高兴兴地清点着昨夜的战利品,一边点,一边忍不住笑骂道:“你大哥真神了,说让我一接到大军进入河内的军报就夜袭赵营,没想到真赶上他们拔营,居然抢到这么多东西。”
刘景也率军进城,却不下马,颇有些与有荣焉地道:“我兄长用兵如神,自然不是石隆之流能比得上的。等着吧,后面还有好戏看。”
“怎么,你哥还有后招?”
“王叔,我来可不是专门来做疑兵的,这招看着像声东击西,”刘景在马上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实际上是一出围魏救赵,你就瞧好吧。赵军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刘豪朝他挥挥手,“行,军务要紧,可别说是我不留你吃饭了啊!”
刘景嘿然一笑,打马率军出城去了。他得了刘符军令,一路上并不袭扰赵军,只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这时他不再东躲西藏,反而大摇大摆地一路尾随赵军,赵军这时才探知这些日子和他们周旋的雍军主帅并不是刘符,而且只有区区三万人,本来可以一口吃掉,但这会儿赵军的十五万大军偏偏奈何不了他。如果这时回头去打,估计这一队雍军会掉头就跑,如此纠缠下去便会耽误了救援河内,反而遂了刘符的意。
石隆心里像是吞了只苍蝇一般膈应,但也无可奈何,只有任由这一队人马始终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但没让他膈应太多天,刘符的第二份礼物就送到了。
“将军,前面有一伙人向我们靠近!”
石隆忙问:“看清是什么人了吗?来了多少人?”
“回将军,不多,就二十多人,已经派人去查看了。”
石隆点点头,又补充道:“不要轻敌,通知全军戒备,这些人可能是诱饵。”
不多时派出的探子便回报,来人穿着赵军军服,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石猛。石隆闻言松了口气,但稍一寻思,又觉不对。石猛应当去救援河内才对,怎么会此时带着二十余人折返?他来不及细想,忙打马去迎,带离得近了,才见到石猛带的这二十余人尽皆灰头土脸,伤痕累累,吓了一跳,忙问道:“二叔,出什么事了?”
石猛摘下头盔狠狠掼在地上,随即翻身下马,口中大骂道:“妈的,遭埋伏了!”
“那……就回来这些人?”石隆惊问。
石猛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没吭气。
败军之罪,按律当斩,但石猛自然是斩不得的。石隆也下得马来,在石猛面前转了几圈,还是忍不住问道:“三万骑兵,怎么说没就没了?”
石猛重重叹了口气,沉默半晌后低声道:“翻越王屋山的时候,遇到伏兵了。”说完这句,他又默然片刻,忽然朝地上啐了一声,“刘符这小子真是毒,知道我们要去救河内,早就设下埋伏,就等着我们呢。”
“那现在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石猛站起来,“河内必须要救,我们十几万大军,岂能看着雍人在我们国境里撒野?别说是埋伏,就是龙潭虎穴也闯了,小心别再中伏就是了。要我看,王屋山是走不了了,不如绕一些路,北上取道天井关,从太行山南下去救河内。”
石隆原本对石猛言听计从无有不应,这时却有些心里打鼓。石猛带走了三万人,还都是精锐骑兵,最后只剩下二十骑回来,对这叔父,石隆虽然嘴上说不得,却难免心生不满。折了三万人,却没有一点交代,还要继续指挥大军?石隆因为自己初出茅庐,比不得叔父久经沙场,怕自己纸上谈兵误了大事,因此他虽为主帅,却将指挥大权移交给石猛,自己在一旁看着,但这时他不得不怀疑起来——他这个叔父,到底行不行?
石隆思索片刻,终于还是反驳道:“我以为不然。雍军已经在王屋设伏,我们怕再中埋伏,理所当然会绕去别的路。但我们能想到,以刘符的智谋,定然也能想到此处,因此他必定会一早便设伏于天井关。我们绕路,不仅会误了救援之期,且反而正中刘符下怀。依我看,应当仍从王屋山走,刘符定然想不到我们会走此路。”
石猛思索片刻,点点头,“好小子,听你的!”
大军继续向前进发,终于到达王屋山。山路狭窄,赵军只得排成长蛇形,一营一营前进。走到某处,忽然见到前面遍布赵军尸体与旗帜,显然是之前石猛所率前军遭伏之处,血涂于地,看着让人心下惶惶。石隆举目四望,见两峰陡峭,山林茂密,不禁将心提了起来,转身去问石猛,“二叔,这里不会还有埋伏吧?”
石猛也抬起头,“试他一试就知道了!”他一面命军士鼓噪而行,一面命人向两侧山林中射箭,但林中毫无动静,显然这次并没有人。见状,石隆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又有些重新佩服起石猛来。他在书中早见过打草惊蛇一计,却不知还可以这样用,大概这就是有无实战的区别。
石隆松了口气,没有令军队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越向前走,赵军的尸体便越多,他们本应该掩埋这些尸骨,但此时大军拉出数十里长,一旦停下难免生乱,因此只能从同伴的尸体上踩过去。石隆心中不忍,不禁错开视线,却正好看到一旁的石猛面色沉郁,安慰道:“此处道路狭窄,通行不便,若是在此设伏,我军危矣。二叔先前中伏,反而保全了大军,倒也不能说完全是件坏事,二叔不必太过自责。”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空中射下,正插在他马蹄之前。石隆勒住缰绳倒退一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两面山上忽然呼声大起,无数支箭朝他们射将过来。一时间箭如雨下,遮天蔽日,更有无数滚木落石,将赵军的长蛇阵冲得七零八散。石隆愣愣地看着,一时间忘了动作,石猛将几乎要射中他的箭打落,朝他吼道:“愣着做什么!”
石隆这才如梦初醒,抽出剑来大喊道:“后军还未遭袭,后队变前队,先撤出这里!”
军队于峡谷中穿行,几乎连停住都不可能,遑论后撤,这时他们若是向前疾冲,倒还有一线生路,可之前一路踩着昔日同袍的尸体过来,赵军上下已自怯了,不待石隆下令,早便有人向后跑去。峡谷中本就通行不便,这时前面的人又纷纷向后涌去,一时间竟将道路堵住。后面的军队还未接到后撤的命令,前面的军队便已涌了过来,一时间人马蹈藉,往来冲突,乱作一团。石猛二人好不容易撤到后军,却见后军竟也大乱,士卒纷纷向后跑去,一连杀了数人竟也止不住。原来前军方一后撤,一直跟在后面的刘景便冲入后军,一面往来冲杀,一面高喊着“赵军败了、赵军败了!”赵军先是遭遇夜袭,后又在山谷中见了一地的尸体,本就军心不稳,这时后军见前军乱作一团地向后跑来,又被这样冲杀一番,一时间更是军心大乱,纷纷作鸟兽散。
十余万大军乱跑起来,无须雍军出手,便已损伤无数。但刘符哪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不多时,山上的流矢落石便稍稍停歇,还未等赵军松一口气,成捆的干草便四面八方地滚落下来。
赵军惊恐地看着这些干草落到谷中,滚到自己脚边散开。片刻后,火光冲天,直映得两片山中那道狭窄的天幕一片红色。
一眨眼间,这一线红色迅速扩散开来,一切都被大火吞没,火舌肆意地向天上张扬生长,映出山顶上的一道黑色身影,这是赵国此后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
第59章
石氏叔侄二人奋力突围,收拾残兵西遁而去,众将纷纷请命追击,刘符却道穷寇莫追,转头消化河内。雍军携战胜之势,转战南北,一月之间连下河清、济源、武德、温县数城,又翻过太行山,沿泫水北上,攻拔泽州、高平,沿途城池皆望风披靡,一直打到长平关下,才堪堪止住兵锋。
待石猛收拾好兵马,从太平再度发兵迎击刘符时,已教雍军吃掉了整个河内郡。长平关再往北便是上党,无论如何不能教刘符再北上了。石猛与石隆方一聚合起军队,便向刘符军扑来。
“哥,不能再打长平关了,赵军不日便到,到时长平打不下来,赵军前后夹击,我们可讨不着便宜。”
刘符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案上,一手捧着一卷书读,一手撑在膝盖上,闻言头也不抬道:“那景儿说,我们去哪儿迎战?”
“向后退一点儿,回高平!”